向人族這樣,幾乎算是重新發明一種符號係統來描述自己的功法的文明,其實不多。
絕大多數的文明,都是使用自然語言外加非陳述記憶的直接傳遞——即“真意傳承”為途徑,描述自身功法的。
真意傳承固然便利,但是卻也非常嚴重的限製了學習者的理解。非陳述性記憶雖然可以很精確,但是,在很多時候,學習者就隻能知其然而不能知其所以然,就算要改動,也不知從何下手,必須耗費更長久的時間,去反複實踐,靠領悟與鍛煉,將真意傳承的內容與自身磨合。
而自然語言的問題就更大了。自然語言本身就存在著詞意界限不明、意義傳遞不精確的問題。
而若是涉及到各派不同的暗語,或者某些圈子裡獨有的黑化,甚至某個法門創始者個人的口音問題之類的,則加劇了這種混亂的程度。
這種東西也不是沒有好處的,至少,確實在一定程度上做到了對功法的加密。
但與此同時,也限製了功法的流傳,限製了修士之間的學術交流。
不過,更高層次的文明,卻可以反過來利用這一點,來研究層次較低、仙道水平較為落後的文明。
美神就是其中的佼佼者。它們可以從某一個文明的功法描述,反向推測這個文明所擁有的世界觀以及文化,再根據這文化,去推測這文明有可能擁有的生理特征。
這種研究方法,當然不可能隻是看一部功法,就直接了解一個文明的方方麵麵。但這種功法研究,卻能為其他研究致命方向。
再配合對原住民肉身本身的研究,以及對原住民文化的直接研究,就基本上可以推測出很多東西了。
而且,另王崎稍稍有些無法理解的是……
這居然也被塞進美神“阮”所贈送的通曉語言大禮包之中。
——似乎那幫子宇宙文青覺得,理解其他文明的文化,也屬於“通曉語言”的必備部分。
當然,阮也沒有直接將美神所有成就一股腦的灌頂。王崎覺得,“通曉語言”法術實體之中有關“從功法反推文明”的部分,最多也就讓他獲得美神之中“相關領域愛好者”程度的水平。
連“業餘研究者”都算不上。
不過,在絕大多數情況下,絕對夠用。
應該說,隻要周圍環境不是天央-央元那種被天眷遺族的四十九道仿品覆蓋、功法跟外界完全不一樣的文明,這種推演法在絕大多數情況之下都是有用的。
這可能是王崎最近幾天學的最為用心的一次了。他至少在表麵上,以明族文化之中非常恭敬的姿態,對莉可塔·周環提出問題。
一個個元嬰法之中常用的名詞,被王崎找到了替代的電磁波頻段與形狀。
“原來如此……”
“他們知道築基、金丹、元嬰、分神、合體、大乘,卻獨獨不知道練氣之前的概念,並且描述‘合體’的詞彙,與‘煉合’、‘軀體’之類的沒有任何關係……”
明族沒有練氣的概念,恐怕他們這一族天生就會帶有一定的法力。這種情況變常見於那些肉體較為強大的天眷遺族、火之民以及丘陵子民那種生活在極端高靈環境下的生物。
對於前者來說,這種與生俱來的法力是長達億年的人工選擇的結果。而對於後兩者來說,沒有這與生俱來之法力的生物,會在出生之前死亡。
明確知曉“煉氣期”這個概念,並在在自己語言之中創造了精確的專有名詞描述它的火之民算是比較稀少了。它們要麼是在仙道技術上有了更為根本的突破,要麼就是與附近的土之民、風之民有接觸。
——不過說真的,這種“接觸”在絕大部分情況下都是一種災難。
真炎神就是最好的例子。火之民的生存條件實在是太過極端。如果一個火之民能夠橫渡星海並且毫不費力的在非極端環境下生存,那麼他光是站在【或者說“飄在”】一個岩質行星的表麵,身上的熱輻射就能夠改變星球大氣環流兼永久改變地形了。
“看起來,也就是說,這個星球表麵,確實根本就沒有存在過生命,而星球表麵的慘狀,也不是仙人戰鬥的結果——這群火之民,武力值不會很高。”
而“合體期”的概念,則應該能夠映射出其他的信息。
王崎再次向莉可塔發出詢問:【(**)是什麼?是什麼意思?如何解釋?】
(**),是王崎在不理解詞彙意義的基礎上,單純模仿電磁波而說出的。它的所指,便應該是“分神期之上、大乘期之下、人族稱之為合體期”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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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輝耀期?”一時之間,莉可塔覺得有些荒誕。
自己不過是分神期,而自己麵前的這個,也是一個元嬰期苦修士,還是那種晉升無望的下品元嬰。
這樣兩個明談論“什麼是‘輝耀期’”,是不是稍稍有點……可笑了一點?
但是,看著麵前這個苦修士那好不掩飾的求知之光,裁判者還是有幾分心軟。
“輝耀期……輝耀期……輝耀期,便是為大乘期做準備的一個階段吧。”莉可塔低聲念誦道:“吾等源自於光明的輝煌,最終也是要回歸於光明,成為光明,照耀眾生,那是吾等的最終歸宿。”
“而輝耀期,便是一種轉變。它象征著從‘完全向光明索取’,轉變為‘奉獻’,輝耀期的修士,便能夠返照他者,具有部分光明的特征。”
這個時候,瓦魯普·崎嶇,卻突然拋出一個問題:“光明,不是隻有大乘期修士跨出下一步之後,才能去到的一個地方嗎?”
那一瞬間,莉可塔·周環覺得天崩地裂、上下倒置。
——光明啊……這蠢貨也遺忘得太多了!
——裁判長,我們在教他們說話的時候,也應該教導他們教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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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王崎也是一愣。
在這之前,他還以為明族光譜語言之中的【光明】,是“仙天”一詞在他們這一族文化之中的描述。
直到那個雌性告訴他所有明族都是“來自【光明】”之後,他才意識到自己的理解出現了某種本質上的偏差。
似乎……
“那個詞彙,不是代指‘某個地方’?在他們的信仰之中,這是一個形而上的概念?”
王崎也愣住了。
這個星球,無疑是存在仙路大門的。由於沒有衛星的緣故,仙路大門被天體的重力錨定在地核附近。如果這個星球地表上有生物登仙,那麼他就不會是“飛升”,而是“向下沉入地底”。
當然,這種“現象”,在人族的語言之中,依舊是“飛升”。
“沒錯啊……我可以感覺到那種仙路洞天特擁有的隱晦完全閉合翹曲。”王崎思量到:“這裡確實是有仙路大門的。”
如果這裡沒有仙路大門,那反而算是一個真正的“大發現”;——這標誌著仙路機能已經惡化到了一定程度,基本功能都無法實現,大家夥還是趕快研究長程的超光速遁法吧!
真的,如果這個世界沒有仙路洞天存在的痕跡,那王崎肯定二話不說,隨便抓幾萬頭明族當標本,然後就去他鄉,把親戚朋友全接走,接著立刻會神州,從此安安心心當龍皇陛下的大腿掛件,在人族研發出實用的超光速遁法之前絕不離開龍族勢力範圍一步。
但這兒確實存在仙門洞天。
王崎猛然想到了另一個可能性。
“我說,這群傻光泡,不會是……啊,誤會了吧?”
他們自己感應不到仙門洞天的存在,所以就覺得那些修士歸入光明了。
畢竟,他們這一族根本就沒有見過星空,也堅定的認為空間是有限的,所以根本就沒有“天上宮闕”、“眾神國度”之類的概念。他們自身就是類似於靈體的存在,魂魄和“身體”混雜在一起,也沒有靈肉兩分的概念——這一點在明族語言的【分神期】這個詞彙,以及其描述之中,有很深的體現。
所以,他們確實有可能錯誤的將升仙當成了……
“歸入……那啥。”
王崎沒有破解【光明】這個詞,自然也無法念出來。
“臥槽,那這一族的世界觀有點奇葩啊!在他們看來,修煉不是為了長生,而是為了……”王崎思量片刻:“為了給這個星球續命?”
現如今的王崎,反而已經覺得,這種人生觀有點難以理解。
隻有他記憶之中身為“地球人”的那一點殘留,才使他意識到這種“生命有限,當過得輝煌”的感覺,對於生命有限的個體來說,非常重要。
——這麼說來,“唯有生者可聞大道”的文化,對我確實影響蠻深的。
王崎心中閃過了這樣的念頭。
與此同時,他也意識到了另一點。
這一族的修法,可能出現了某種……偏差?
元嬰法是以長生為目的而創建的。對於天人大聖來說,會因為先天因素而凋亡的生命,根本不能叫做生命——那隻是設計缺陷而已。
而明族的修行,居然不包含“短壽轉向長生”的修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