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生之宴,開始於黃昏之時。每一屆的種生之宴都是在秋分之後、霜降之前的一個黃昏。這是一種非常古典的暗喻。農家會在這一天收獲糧食,篩選出種子,然後等待下一年。
經過一季的蟄伏之後,種子就會發芽。待到十年之後、下一屆種生之宴時,被稱為大道之種的“理論”、“問題”會成長成仙道科技樹上的一個新枝椏,而這些理論的發現者,也將是成為新的元神大修。因此,對於天靈嶺來說,這本該是一個十年一次的節日。
嗯,本該。
這一屆道種之賞氣氛就沒那麼歡騰了。許多天靈嶺弟子到場時,表情都意外的凝重。剛摘的瓜果堆滿的桌子,這些都是特殊的良種,不抗病蟲害,也不耐旱澇,畝產低,但唯有味道是極好的。另外還有一些開封的靈酒,香飄四溢。高糖的水果、作物配上優質的菌種後,美酒佳釀也就不難得了。另外還有散養在山間的靈禽,烤熟後堆在桌子上。分子在空氣中震動,傳遞著食物的芬芳。但是,卻沒有幾個人去動桌山美食。所有人都在交頭接耳。前來觀禮的幾個高階修士也是表情嚴肅,隱有不滿。
張風淳進到芳菲靈天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副景象。
他身上冷汗涔涔的。剛才王崎那一眼威力不低於築基修士一記撼魂咒,讓他愣在原地。那一擊的餘韻更是讓他在原地心悸了很久,才恢複禦劍的能力。
這個時候,一個賤兮兮的聲音湊過來:“喂,風淳,你不是說要去揍埋伏那個囂張的家夥,揍他一頓出出氣嗎?看你身上這麼乾淨。沒打成?”
張風淳擠出一分笑意:“是啊,辰風那小子對這塊居然這麼熟……太奸詐了!”
他下意識就隱藏了剛才那一場衝突。如果一個眼神就擊敗他的人是辰風,那他還不至於覺得這麼羞恥。可是,一個天靈嶺弟子居然被一個同階的萬法門弟子吞噬生機,然後用魂魄攻擊一下子秒殺這說出去會成為門派之恥的!
要知道,天靈嶺弟子的長處就是基礎素質強大、生機綿長、善於煉化外力、以戰養戰、鬥中精進。而現在。他居然在魂魄力量、負熵力運用這兩大招牌長處上被一個萬法門弟子碾壓了!
那人歎道:“可惜了。據說他這次可是得了一個道種賞提名的。”
“哼,得過提名的師兄也不少吧?”另一人不屑道。
“每十年也就五到七個。”又有一個弟子加入對話:“也算是出挑了。”
“嗬嗬,辰風這小子的成果我也看了。”首先和張風淳對話的那人道:“太過投機了。光看立意,確實前無古人,可也就不過如此了。”
張風淳灌了一杯低度果酒。為了防止有人解酒撒潑、暗中泄恨,這種場合是不提供整流過後的高度白酒的。學些中混入一定比例的酒精之後。張風淳微微震顫的心臟才算停歇下來。他想了想,用符合主流的話語說道:“這次做斷絕的前輩也是……立意新就給提名,有點過了。”
不遠處另一個大口吃肉的女修士發出譏笑:“你們幾個啊,酸。”
張風淳那個賤兮兮的好友不樂意了:“說什麼呢?”
“得不到就酸唄。”那個女子明顯比其他幾人年長一些。而她衣服上的雙螺旋紋飾也說明她是隸屬於集茵穀的。
張風淳早就驅散了王崎帶來的影響。他對著那個女修大聲道:“這位師姐。你說錯了。一個道種賞提名而已,我也不至於眼紅那個廢物。”
“還沒出結果呢,說不定人家都是得主的。”
另外一個弟子冷笑:“你們集茵穀的就是喜歡這種新東西,也不管他是不是真的。”
張風淳周圍這一群人也仿佛找回了節奏,紛紛附和:“就是啊。不過是將一些現象用故作高深的算學串聯道一起了,看得人頭疼。”
“明顯不是生靈之道的搞法。”
那個女修不樂意了:“你們說什麼呢?怎麼就不是生靈之道的搞法了?《生靈何本》一書就提過,要用天物流轉之道或者物化之道的思路思維來求索生靈之道。”
“《生靈何本》是波動天君的著作,人家歸一盟的。”
“那書也未必全對呢。”
張風淳也點頭:“生靈可不是算家算幾個數就可以拚出來的東西!這是道種之賞。不是道器之賞!”
說這話的時候,張風淳感覺到一種彆樣的暢快。
這裡畢竟是天靈嶺。不是萬法門。
“區區幾個計算伎倆也想的道種之賞,這太小看我們天靈嶺了!”
“就是!”
這句話多少引起了一點“同仇敵愾”的心裡。研究領域不同的今法門派沒什麼可比性,研究天體的也未必研究微生物的高端。但是,低階弟子總還是有些競爭心的。
而在另一邊,是一個稍微核心一點的圈子了。這些人都是金丹中後期的真傳,已經開始跟著自己師父做研究。甚至嘗試著領導一個實證小組。就是真傳弟子也未必能在金丹期就做到這一步。
一人指著張風淳那邊,道:“聽他們的樣子,辰風師弟是回來了啊?我怎麼沒看見?”
“估計是藏起來了吧?”另外一人冷笑:“我要是他,也會藏起來。”
“不,我要是他。這次都不會回來了一個提名而已。”
“哈哈,也是。真為艾師妹感到可惜啊。”
“他當初可是被逍遙修士看重的弟子啊,居然就為了賭氣,離開門派。”
“不自重。”
“他說不定還覺得自己能夠得獎呢。嘿嘿,要是他那能的道器賞,最先提出弈天算的蒼生國手怎麼說?”
同行即是冤家。同門修士爭奪經費乃至於科研競爭很正常。但是,一個共同的靶子很能拉近彼此的距離。在一片批判聲當中,氣氛越發快活了。
直到一位老人站上大禮台。
在大殿後麵。王崎和辰風被帶到了天擇神君麵前。
王崎不是第一次近距離接觸逍遙修士了。不算隻通過化身接觸的馮落衣,也有算主希柏澈、算君龐家萊兩位。但是,他還是第一次見到天靈嶺的逍遙修士。
每一個逍遙修士的氣意都是獨一無二的。他們能夠將自己所學縮寫成一個短短的公式,可以根據那個公式推演出無窮法度。但是同樣的公式在不同人手中衍生出來的東西也不一而同。
在天擇神君身上,王崎看到的是“積累”。
王崎可以很容易的感受到這位長者的強大。這種強大並非是高山仰止,並非是一成不變。天擇神君的氣意是流動的。是變化的。每一個呼吸,這個老者就會變得更加強大。儘管每一個呼吸增長的力量都微不足道,但是,千年的積累,足以讓他戰勝任何生靈。
變異、多元論、機遇、不確定性、目的性程序、曆史信息……這些東西是元力上人那個最初體係裡不曾具備的東西。但是近日。,它們都是今法體係裡不可或缺的概念。、
而這些概念的開創者,就是這位老人。
對著這位老人,辰風也表現出適度的敬意。老者並沒有因為兩人的年輕而輕視他們,而是給予了一些鼓勵:“你們兩個。做的很好。老頭子我年輕的時候可沒有你們這麼厲害。”
“不敢,您可是……”
辰風剛想謙虛,就被天擇神君止住:“高度就是高度。就算是站在彆人的肩膀上,你們也比彆人看得更遠。說真的,你們搞的那個證明,尤其是相宇算那部分,老夫也不是特彆明白。不過,做的挺好。”
勉勵幾句之後。天擇神君先二人一步走上大禮台。
老人往台上一站,地上的非議聲就漸漸消失。
天擇神君笑了笑。對著天靈嶺眾多弟子說道:“十年了,老夫又站在這個講台上了。”
“這十年,生靈之道、天靈仙法發展得很快,快到老夫都仿徨了。萃藥、種群、生態,這些老夫還算熟悉,可也逐漸陌生起來了。生靈源質的應用是一天一個樣。還有瘟毒。有的時候,老夫都擔心你們這些天靈嶺修家,會不會做出掀起滅世瘟疫。”
“而對於血脈的解析,真是一天快過一天。其實血脈根雙螺旋結構剛出來的時候,老夫這樣的老家夥就開始搞不懂生靈了。等老夫去向萬法門的朋友惡補的幾何。血脈根片段都解析不少了。”
“每天都有新的血脈根片段被解析出來,現在,培育出新的靈獸靈植隻需幾天,而不像古時,需要幾百年。”
說道這裡,天擇神君臉上露出由衷的微笑:“對此,老夫感到由衷的高興。物競天擇,適者生存啊!能讓老夫覺得逐漸不適,不就證明你們比老夫還要強嗎?這便是人道的天演啊!”
一股驕傲的情緒在所有人中間升騰起來。這是得了長者肯定的自豪,也是對求道之行的驕傲。
不過,也有人隱隱感覺到了不妙。
“人道”?
緊接著,他們的懷疑,就變成了最可怕的事實。
“今年,便有兩位年輕人,以一種巧妙的方式,將規律展現給我們看。這無疑是生靈之道、是人之道的新華章!”天擇神君說道:“天靈嶺陽神閣弟子辰風,萬法門歌庭派弟子王崎,上台來吧!”
在一片死寂之中,王崎和辰風登台了。
天擇神君取出兩個玉盒,贈與兩位:“謹以此種饋汝,以彰埋種之德。”
在頒發過獎品之後,天擇神君問道:“兩位,說一下自己的感想吧?”
辰風舉足欲向前,可是王崎卻搶先一步走到前麵。他從懷中取出一張紙,輕咳兩聲,笑道:“其實能夠以萬法弟子的身份得道種之賞,我還是很激動的,寫了很多想說的話,不過……”
突然,那張紙無火自燃。
“有些好話,說給某些人聽可是有些浪費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