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馮落衣的質問,王崎明白,這就是無形的考驗。
將一切推給靈感、推給直覺也不是不行。但是,靈感並非無跡可尋的。這種思維活動隻不過是潛意識裡的東西偶然的表現出特殊的規律。
而說出自己懷疑數學本身不完備、想從彆處入手,就代表自己背離了算主的道路。更嚴重的是,萬一有人因為自己的話而得出哥德爾不完備定理,那離宗一係就可以直接吃個散夥飯了。
這時,王崎靈光一動,道:“老師,我最初的目標其實不是證明完備性,這隻是無心插柳之成果。我實際上要做的是另一件事。”
馮落衣訝道:“如此嚴密的理論竟是無心為之?你的本意是什麼?”
王崎有些支吾:“這隻是一個不成熟的想法。”
“你既然已經做出成果,那就代表這條路可行,即使走不到你原本想要達到的地步,也可以窺見一重大道。”
王崎“咬咬牙”,問道:“老師,您覺得,算學,究竟是‘一門算學’,還是‘多門算學’?”
馮落衣搖頭:“不同算家有不同看法,這個是做不出正確回答的。”
“入道之時,我就在想,算學的子學科日益增多,這究竟是一個具有堅實構造的有機體的發育過程,隨著新的發展日益獲得越來越大的協調性和統一性,還是它的外部所表現出的那種逐步分裂的趨勢是算學的本性中所固有的?其中獨立的學科,不僅它們的目的,而且它們的方法甚至它們的語言也正在越來越明顯地分離?我們現在是有一門數學還是有幾門數學?”
馮落衣微不可查的點點頭。類似的問題很多算家都想過,每個萬法門弟子也都能說出一點自己的見解。但是。能夠提出這麼多問題的,確實不多。
隻要一領域,隻要它能提出大量的問題。它就充滿著生命力,而問題缺乏則預示著獨立發展的終止或衰亡。這是希門主曾經說過的話,馮落衣一直深以為然。
他開口問道:“那麼,你是怎麼看的呢?”
“當然是,隻有一門。”王崎露出了自信的,或者說狂妄的笑容:“也隻能有一門。”
“說理由,不然你的理論沒有任何意義。”
馮落衣冷靜地給弟子潑著冷水。每年都有一些年輕修家懷著熱情提出一個又一個天馬行空的想法。但遺憾的是。由於提出者本身缺少積累,這些點子大多都沒有價值。更有一些小家夥連自己想要批判什麼都沒讀懂就嚷嚷著自己要重塑今法的體係。
對於馮落衣的這個質問,王崎隻能表示無言以對:“馮老師。我這個想法和希門主證明算學完備、無錯、可判的理想一樣,隻是理念以及理想。但是你要我說思路,那我倒還可以說一點。”
數學不僅僅是各個學科的簡單總和,數學各領域之間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實際上,隻要順著算主的思路進行抽象化、形式化及公理化的方法。通過這種方法,各種結構的相似和差異以及它們的複雜程度都一目了然。
結構的基礎是集合。集合的概念較為簡單,它隻涉及集合、元素以及元素屬於集合這種簡單關係。它不討論元素和元素之間的關係,而元素與元素之間以及元素與子集合、子集合與子集合之間的各種關係,這就是結構。這個結構。完全可以成為數學的框架。將之統一起來。
王崎現在所說的,實際上就是現代數學的基礎之一,布爾巴基學派的指導綱領。
布爾巴基學派是一個對現代數學有著極大影響的數學家的集體。其中大部分是法國數學家。他們的活動從20世紀30年代中期開始,曾先後在數學雜誌上發表過一些文章,編寫了多卷集的《數學原理》,是數學發展史上最重要的學派之一。
在某種意義下,布爾巴基學派和哥廷根學派一樣,堪稱數學學派的典範。哥廷根學派是“博”。它的輝煌從高斯到外爾一直延續了接近兩百年,涉及領域幾乎囊過了整個數學。而布爾巴基則是“深”。它近乎完美地完成了自己時代賦予它的在創造新數學和推動整個數學發展的任務。
馮落衣傾聽片刻之後,臉上首度顯露出驚異之色:“這個思路很好。”
逍遙的眼光何其高?能得他一個好字,便已足以讓許多萬法門弟子覺得死而無憾了。
王崎沒有太過明顯的情緒波動。他很清楚馮落衣讚的並不是自己本身,而是自己背後那個偉大的學派。他接著說道:“將所有算學彙集於一門是我的理想,然後我的研究思路也是這樣的,用結構性的方法整理算學,吃透算學。完備率對我而言屬於意外所得。”
“原理如此。”馮落衣點點頭,沒說什麼。
在這場問答之中,王崎顛倒了因果。實際上布爾巴基學派的成果多少都是建立在哥德爾的基礎上的,王崎則是自稱根據布爾巴基的綱領得出哥德爾的蒞臨,從邏輯上也不是說不過去。但是,馮落衣還是有疑問:“那麼你為什麼不使用更加直觀可信的歸納原則?超限法的根基穩固嗎?”
“我的水平還不足以支撐我在短時間內將之完成,但我至少希望完成一部分,讓我能夠證明一下自己的道路。所以明知是繞路,我也要先看一看結果。”
對於王崎的回答,馮落衣並不如何滿意,但這還在能夠接受的範圍之內。他點點頭,揮退了王崎。
另一邊,看完馮落衣全程轉播的畫麵之後,希柏澈陷入了沉默。然後他才苦笑:“真是了不得的天才啊。”
艾克蠻問道:“那麼師父,這幾篇論文……”
“想不到我居然要靠自己不完全讚同的東西來應敵。”希柏澈一時間感到很挫敗。不過很快他就重新振奮精神:“不過,王崎的理念倒是給了我一些新的想法。他的路子和我們其實很接近的,他完不成的東西,也許可以靠我們來完成。”
馮落衣提出異議:“但是我們最終的目標是證明算學自身的穩固。”
“這是一個將算學公理化的思路,很不錯。”希柏澈指向算君的論文:“而且我們隻是撥出一個月的時間來做這件事。一個月之後我們依舊按照我們自己的步調走。”
獨立於吐出另一個問題:“這是王崎的想法。這麼做等若是奪了人家的路。”
“我會補償他的,以一切顯性或隱性的方式。”希柏澈堅定的說道。
………………
算主並不知道,自己做出補償決定的同時,王崎正趴在書桌前,一片奮筆疾書一邊哀嚎:“完了完了,做了個大死啊臥槽!臥槽臥槽!”
“作死?”陳由嘉對這個詞語表示好奇。
“類似於玩水顯擺水行最後被淹死叫作死。”王崎快哭了。
我隻是希望能夠引導出布爾巴基學派的結果,讓這個世界的算學更接近我前世……布爾巴基學派的工作我可做不來啊混蛋!
分析數學、概率論、應用數學、計算數學,特彆是理論物理、動力係統理論相關,這才是我想做的領域……這這些全部都是布爾巴基學派忽視的領域啊啊啊啊!
“馮老師,希門主,麻煩你們自己把這個問題解決掉吧!不要讓我來解決啊!”
少年是如此祈求的。(未完待續請搜索飄天文學,小說更好更新更快!
ps:謝盟主的第二更。
虛日鼠和月宮蟾的這個梗也不是第一次出現了,這個梗的由來,大家感興趣的話可以百度一下“青蛙與老鼠的戰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