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殊並指為劍,那劍起自他心中,身有四麵,乃是他一生之中,所有的勇氣、智慧、正直、仁愛所化。
以根本執念為柄,無上鋒芒為鋒,智、勇、義、仁為聲,舉之絕浮雲,下之斬妖魔。
是為心劍!
劍指東方,聽他喝道。
“東方青龍,角亢之精,吐雲鬱氣,喊雷發聲,飛翔八極,周遊四冥,其名孟章,來立吾左!”
遠處的老牛“哞!”了一聲,抖了抖蒲扇般的牛耳。
便見一縷青氣從極東飛來,落在那青圭之上!
燕殊再次劍指西方,道:“西方白虎,上應觜宿,英英素質,肅肅清音,威攝禽獸,嘯動山林,其名監兵,來立吾右!”
極西之處,一道白光飛起,在上空微微盤桓,似乎是看清了這裡的情況,一一認過了人頭。
這才落入白琥之中。
“南方朱雀,眾禽之長。丹穴化生,碧霄流響。奇彩五色,神儀六象,其名陵光,來導吾前!”
“北方玄武,太陰化生。虛危表質,龜蛇合形。盤遊九地,統攝萬靈,其名執明,來從吾後!”
南方一道赤氣猶如鳳形,先是在遠處一顆枯焦之樹上環繞了兩圈,隨即才帶著幾分不滿似的,落在赤玉之璋上。
最後一道黑光,卻是從北鬥七星之旁落下,朝著北極星繞了兩圈,便果斷投入黑玉之璜。
“四靈歸位,投入玉柴!”
燕殊一聲厲喝,旁邊的血聖老祖連忙拋出一株琅玕玉樹,大卸八塊劈砍成一截一截的猶如白玉的木材,拋入丹爐之中。
南明離火得其相助,頓時化為純金,炎炎猶如神焰,灼燒著五方玉器。
確見青圭、赤璋、白琥、玄璜之上,有如膏的玉液浮現。
漸漸的,四枚玉器融化,青、赤、白、黑之氣鑽入那枚猶如活體的丹胚之中,頓時燕殊深深下拜,叩首以奉黃琮。
仿佛有滾滾的雷音自大地之底傳來,渾厚的土黃之光湧上,彙入那枚玉琮之內,大地承載萬物之厚德,無私給予眾生,燕殊以節製之心,待大地之厚德。
懸浮在金色神焰之中,滴溜溜的轉動的不死藥胚,漸漸落在了那枚黃琮之內。
隨著丹藥落入中空的玉琮之內,黃光將不死藥包裹,五氣輪轉,一種玄妙至極的藥性在大地之中孕育,綿延的無窮生機萌發,驚天的造化漸漸暗藏。
燕殊從神火之中捧出黃琮,一步一步,邁上了一隻通體漆黑塗漆的小舟。
他朝著天空,祭起璿樹之璣!
那宛若栲栳大小的星光,從燕殊手中飛起,瞬息直衝九天。
那一瞬間日月之光為之所奪,周天星空浮現,璿璣遁入北鬥,卻見北鬥隨之大放光明,隨著燕殊祭祀四方便蠢蠢欲動的氣機終於顯化,周天星鬥璀璨,二十八宿顆顆綻放奪目之光。
鬥柄東指,東方的星光連線,猶如龍一般起伏。
鬥柄南指,南方朱雀翔天,鳳翼回鸞;然後一一指向西北,西方白虎顯化,放聲咆哮;北方玄武盤結,龜蛇而成陰陽。
天之四靈顯化,各吐青、白、赤、黑之氣,垂落無儘星光。
宛若天鬥崩裂,星河傾倒,一道通天光柱,內有日月星光如水一般落下,澆灌在這歸墟金鼇的背上!
沙棠之木打造的小舟赫然在星光之中沉浮,徐徐沿著星河逆流而上。
這宏大造化,玄妙到不可思議的一幕,在諸多輪回者眼中,猶如上古神話重現。
便是元神真仙,這一刻也不免目眩而神馳,此刻所有人都無比篤定,這便是煉製不死神藥之儀軌。
除此之外,再難有這般如人皇祭天一般的浩蕩祭祀了!
丹沉子朝著那條天河撈了撈,無形的星光如水一般蕩漾開來,在他手中空空如也。
丹成子哪肯放過這般的造化,接下來可是蒼天煉藥,這輩子不說,便是下輩子,下下輩子,整個諸天萬界加起來,都沒有幾人能見到如此奇景。
蘊含無上的丹道至理。
他連忙掏出一塊沙棠木,趴在上麵,也順著天河逆流而上,一旁的血聖老魔亦同樣掏出了一塊板材,兩人對視一眼,皆暗罵一句:“你居然暗中克扣(藏私),端是不當人子!”
但其他人罵的更狠。
好呀!煉製不死神藥不帶我們對吧!
一尊元神真仙駕馭靈寶竄起一截,繼而便被頭頂浩浩蕩蕩的天之四靈給鎮壓了下去,蒼天在上,四靈顯化,不容冒犯!
其他人見狀,也是各顯其能,有的暗暗也取了一點沙棠之木,將其片的如紙一樣薄,折疊成紙船,跟著也上了天河。
有的乾脆用沙棠的樹葉,糊了一艘船,也劃了上去。
其他人飛不起來,乾脆有人心一橫,跑到不死神樹下,朝上爬去,一時間所有無法乘著天河而上的人,皆去攀爬那不死神樹。
燕殊駕馭小舟,行駛在星河之上,麵前是無與倫比的璀璨星光,仿佛諸天萬界都化為一顆顆星星,徜徉在他的身邊,他聽到一聲呼喚:“燕師兄!”
轉頭,卻見寧青宸坐在青牛背上,居然也渡河而來。
燕殊捧著玉琮,黃琮大地承載的不死藥性,吞吐著星光,接受著諸天萬界氣息的洗禮。
種種微妙,種種大道如實一般的顯化,這般經曆對於修道之人來說,卻實是一種難以想象的奇遇。
陰陽五行,諸天萬界,生死造化,宇宙洪荒,一一在身邊蕩漾,孕育著一種無法想象的奇跡!
幾乎讓人潸然淚下。
丹沉子便哭的很慘,他把靈恭帶到了身邊,領略這萬古難有的一次造化,靈恭看到師父流淚,悄悄朝著船後縮了縮。
卻聽見丹沉子用哭腔道:“大道在前……朝聞道,夕可死矣!”
沙棠之舟越行越遠,中途那用沙棠樹葉糊裱的小舟首先潰散。
那些人紛紛墜落,有的掛在了樹梢,有的乾脆重重的摔在地麵,肉軀化為血泥,神魂猶然在屍體上痛哭。
然後就到了那些薄如紙一般的小舟,但那些皆是元神真人,下墜的時候滑翔一道,貼在旁邊的不死神樹上,倒是不難。
最後,就在燕殊將要登上不死樹冠最頂端,那宛若祭台的一葉之上的時候,血聖和丹沉子皆按住了小船,恭敬退下其次。
就連寧青宸,在乘著青牛陪了燕殊一路後,也停在了星河旁邊,遠遠看著燕殊登上祭台。
四象顯化在四方,星海亦於足下。
頭頂浩浩蕩蕩,無法用顏色來形容,無法用存在來定義,宛若虛空,卻有物混成其中,那無法形容的存在,便是——
天!
燕殊雙手奉琮,以最大之禮叩拜。
“弟子燕殊,叩請蒼天垂顧!”
他放下玉琮,以金爵盛出木禾五穀之酒。
貪泉為釀,這彙聚天五行之浩蕩,地之五穀精華,人心中勇氣、智慧、正直、仁愛和貪婪的法酒,引動無法言說的儀軌,祭祀蒼天!
頭頂那混成之物,驟然凝聚,化為灰蒙蒙猶如混沌的一片,與焉顯化。
那一杯貪泉五穀法酒漸漸消失,天道終於顯化!
那浩大容納一切的氣息充塞天地,所有人都深深拜服下去,天之氣息顯露一絲,便猶如大道一般,橫絕在眾人之前,任由何等仙神,也生不起半點反抗之心。
徐福遠遠的望著這一幕,竟然沒有跪下,而是深深的看了一眼。
臉上的神情似哭似笑。
他低聲哭了三聲,然後放聲大笑三聲,道:“始皇帝!臣終究沒能取得不死藥回來,愧對陛下!”
“嬴政!你終究不能逆天改命……不能!”
“哈哈哈哈……天削人皇命數四九,不成天帝,便是舉世無敵又如何,終有壽終的一日。肩扛社稷,擔負眾生,這滔天氣運便回來削你命數,就是求到了不死藥又能如何?”
“不過再活一世而已!”
“除去真正的不死神藥,誰又能救得了你?”
“仙秦,終究二世而亡……”
徐福一揮衣袖,朝著不死神樹而去。
“陛下,便讓我奪了這不死藥,在陵前祭你吧!”
…………
燕殊看著那灰蒙蒙,混沌色的蒼天,撚起碧樹之葉。
猶如碧玉一般的葉子清脆喜人,卻有如燕子一般的玄鳥在下方遙遙飛過,發出稚嫩的控訴之聲。
他舉起葉子,朝著那灰蒙蒙的混沌擦去。
隨著葉子擦拭而過,一抹猶如水洗過後,雨後蒼天一般的眼色顯露出來,帶著令人動容的生動,原本鴻蒙的天經過這一重擦拭,竟然顯現了顏色,有了生動,仿佛天道之中,一種被人賦予靈情的神格浮現出來。
孫恩遙望此天,目中浮現一絲敵意。
漸漸的,燕殊擦拭著蒼天,心中也在擦拭著那柄心劍。
伴隨著最後一點灰被拭去,碧樹之葉已經完全化為灰蒙蒙的一團,燕殊小心收好,看著那片蒼藍的天,瑤玉之英所化,最後一點玉光,點化而上。
玉質彌漫……蒼天凝聚。
渾圓有孔,玄蒼之色的玉璧覆蓋了頭頂,儼然蒼天。
那空洞之中莫名難言,猶如大道,玉璧之上,一顆顆猶如乳牙的釘紋顯化,每一顆都玄妙至極,那玉璧的紋路有絞索紋,雙繩如弦,顯化玄文,乃是玄門索求的至理。
又有蒲紋、穀紋、渦紋、勾連雷紋和雲紋,皆玄妙莫測,參悟一枚便可成仙得道,摘下一顆便是無上道種。
下麵的修道人拚命睜著眼,想要看清那些紋路,參悟其中的大道。
燕殊卻隻以劍心將那種種玄妙的氣韻斬去,一點一點的磨礪本命心劍,漸漸的他朝著心中魔性一揮劍,竟然將魔性斬了一半,隻留下一個根子。
他最後舉起黃琮,在天之四靈的見證下,最後再拜,叩請蒼天授命!
蒼璧黃琮驟然相合。
天蒼地黃之中,造化乃成。
不死神樹之中的不死藥性,於焉被天地承載,猶如大道親自出手去孕育,去煉製那一團造化。
這一套祭天禮儀下來,腳步、手勢,口中的咒文,乃至將靈寶真傳的科儀,乃至儒家所傳的禮儀淋漓儘致施展而出的燕殊,幾乎癱軟在地。
他勉力支撐的身軀筆直,看著麵前緩緩退去的蒼天,看著那璧琮合一,宛若一枚小小玉鼎的玉器,
而這其中,就孕育著不死神藥!
那一半輝煌燦爛的不死神樹氣息甚至有一些萎靡,仿佛積蓄萬年的精華,儘數為那一點造化所奪,這般極致的靈丹出世,卻沒有任何天魔外劫敢於降臨。
蒼天煉藥豈有劫?
但燕殊知道,下麵的那些元神真仙一個個隻怕都要發了狂。
便是不知道那不死神藥玄妙的人,見到這般儀軌,見到蒼天顯化而煉,厚土承載而孕的神藥。
隻怕也起了覬覦之心。
丹成子眼巴巴的看著自己,一雙眼睛眨巴眨巴,蒼老的臉上硬是擠出了一絲可愛;血聖老魔瞪大眼睛,一邊虎視眈眈的看著下麵的眾多元神,一邊也眨著眼睛看著自己。
燕殊隻感覺毛骨悚然。
他看了一眼玉鼎,其中的混沌造化還在慢慢沉澱,平穩。
他朝著下方抬起三根手指,意思是三天之後出爐!
“隻有三顆不死神藥……”血聖老祖看著燕殊的手勢,篤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