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安目光垂落,感應著遠處那隻似乎能吸引所有目光的拳頭,隻是平平常常的握著,便足以與一切法寶爭鋒,還有那劃破黑暗,燃燒著囂狂的黑色魔焰的鎖鏈。
他袖中飛出一道劍光,細長如弦,劃破虛空,陰風吹拂而過劍光。
劍弦顫動,心靈隨著劍光一並顫動,聆聽天地之聲,一顆心陡然升起,與虛空共振。
這一刻,他目光之中隻有那兩個老魔頭,甚至忘記了岌岌可危的劉裕,忘記了還有一位無相妖僧在旁邊,忘記了可能埋伏在暗處,隨時會出手的不死道人……
“劉裕隻是一個棄子!”方才昆侖鏡的鏡光之中,錢晨如是對謝安這般說道。
“你應該知道我是誰!李太白是我的身外化身,重傷之後,我隻能勉強能對上一位陽神,我的真身在祭神台處,隻要你我聯手拖延他們一段時間,真身那邊,便可殺入祭神台。就算沒法破壞司馬炎的晉升,也能窺破魔道最關鍵的布置!”
謝安沉默無言,凝視著劍光之中奮力反抗,銀槍猶如長龍一般挑起的劉裕,低聲道:“劉裕乃是我麾下將士!老夫何忍棄之……”
“他秉承季漢餘氣,最多吃點苦頭,不會有大礙!”
“氣運之事,誰能說清。若有氣運庇佑便能遇難成祥,你我還修什麼道,不如都去投了大氣運者!”謝安不滿道。
錢晨平靜道:“也好,不努力就放棄,也不是我的作風……我可以攔下無相妖僧,幫助劉裕恢複大半戰力,但傅老魔和段老鬼隻能由你攔下,此二人非同小可,適才我能從他們手下逃脫,大半還是僥幸!”
錢晨想起段琊那能打破天羅傘的拳頭,不禁都有些微微色變,劉裕這等最重殺伐的武道修士,都不是其一合之敵。
此人若是認真起來,憑著他現在的狀態?夠嗆!還好有個謝安!
謝安閉目沉思片刻?驟然睜開眼睛,一道神光凜然道:“那老夫就試一試!”
…………
有情劍滑出?挑起銅缽。
錢晨驀然回首?看到謝安此刻的狀態,不由有些微微心驚?這老貨終於拿出了真正的實力。‘王導之下,世家第一人’?身負這般名望?縱然也是陽神之尊,又豈可小窺。
魔道那邊,段琊隱隱強上傅老魔一線,謝安此刻的實力?又隱隱強上段琊一線。
而且自己陰神被削弱三成?除了有情劍,其他得力法寶都不在身上,真身那邊更要全力應對祭神台處的魔道布置,無法分神,隻憑這個身外化身之力?縱然狀態攀升至了此刻能達到的巔峰,更有昆侖鏡可以借助羅天仙器之力?一身劍術蓄勢待發,要對付一個真正全力出手的陽神……也是困難至極。
錢晨前番的布局?乃是逼迫魔道做出選擇,是全力襲殺自己最重要的目標?還是困守祭神台?無論是何種策略?都要步入錢晨算計,困守祭神台固然是死局,讓錢晨可以慢慢掃除魔道那邊的布置,彙聚己方所有力量,然後決戰,但貿然出擊,錢晨也能反襲祭神台,直搗黃龍,隻不過這般便需要棄子。
沒有真身那邊的神意呼應,身外化身的一身劍術發揮不了六成,放棄劉裕,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但錢晨布局之中,還有一處未定,那便是謝安的實力,前番幾次出手算是勉強摸清了魔道那邊的陽神實力,縱然可怕,卻也在算計之中,但這個一直慈眉善目的老頭兒,卻是錢晨最為拿捏不定的。
雖然兩人算是一方的,但錢晨從來不習慣把己方的希望,放在其他不知根底的人身上。
“也好,若是謝安那邊能支撐住,保下劉裕便有四分的希望!能努力一下,我也不想放棄……畢竟,我還是正道來著!”錢晨微微吐出一口濁氣,將此刻浮動的心湖複歸平靜,種種算計,還是真身那邊在主持,自己這個身外化身縱然是神念最強的智狼王所煉,但與陽神的真正差距,還是在神魂之上。
畢竟身外化身可沒有道塵珠的加持!
此刻真身無暇顧及,這邊隻能全力應對無相妖僧。
黑暗之中一輪黑色的大日升起,卻沒有光明劃破黑暗,照亮此地,那黑色的大日之上,流淌著的是漆黑的火焰,讓周圍的陰影猶如石油一樣,成了有質感的‘黑’。
沉凝的黑暗,囂狂的大日,讓人陡然升起無可匹敵之感。
無量魔火自大日之上噴薄而出,纏繞成條條鎖鏈,最後一條鎖鏈勾起大日,將漆黑的大日砸了下來,化為一把短柄巨斧,瞬間劃過千丈,飛斧帶著破滅一切,無可匹敵的威勢斬向謝安。
十絕日魔道之——裂天神斧變!
獵獵的火光猶如躍動的黑暗,漆黑的魔火恍若瘋狂的魔頭。
每一縷魔火都帶著如跗骨之蛆的陰毒,燒的虛空都塌陷了,絲絲縷縷的魔火纏繞在短柄巨斧之上,襯托其猶如黑鐵所鑄,猙獰凶悍,帶著極為淩厲的凶厲。斧影顯化在黑日之中,又如黑洞一般吞噬著虛空,撕扯一切。
斧影的前方,出現了道道空間裂痕,隨著斧刃的揮動不斷破碎和愈合。
這一斧之下,陽神難當,一切有形無形之物都要破滅。
謝安微微抬頭,他眼中倒映的便是這越來越大,漸漸占據了他眼中反射的所有光彩的巨斧,手中的九韶定音劍順勢揮出。
這柄奇形的飛劍古樸雅致,劍緣呈波浪形,其上有九個明滅不定,似虛似實,猶如九口混洞的孔洞,每一枚大小不一,內中似有一個宇宙。
劍光顫動,發出無形的天音波紋,橫掃一切,這一刻甚至連無形的魔火都隨著音波震動了起來,掠過斧影,似乎直接深入了構成魔火的元氣粒子,化入了裂天神斧變激烈的陰陽變化之中。
隨著音波的橫掃,一切波動儘收謝安心底。
九韶定音劍隨即斬出,九枚孔洞吹出的劍氣顫動,共振之下,破滅了魔火的元氣結構,消弭了一切元氣變化,除了謝安本人,便隻有參悟希夷神雷,得悟雷音某些變化的錢晨,能看到這一劍的精微之處,其他人,縱然是魔道陽神之尊也隻能看到,隨著這一劍橫斬,囂狂熾烈的魔火在劍刃所向之處,無聲無息的泯滅。
那魔火組成的,猶如天羅地網一般封鎖虛空的鎖鏈,也在嘩啦啦的不斷瓦解!
裂天神斧變威力極為強大,便是同列的陽神,也難擋其鋒,但這一招唯一的缺陷,便是發動的速度有些緩慢,因此需要那無窮鎖鏈的天網,先困住敵人,然後在發斧命中,絕難有生還者!
這一刻謝安的天音劍氣搶先瓦解了天網,便為他創造了轉圜挪移的空間。
劍光輕靈飄逸之下,縱然裂天神斧結構極為強橫,不是天音劍氣能夠輕易瓦解的,但一劍不行,有第二劍,兩劍不行有三四劍,數百計天音劍氣刷下來,任由如何強橫的神通,都要破滅了!
此時,在旁邊等候許久的段琊卻動了。
他緊握雙拳,如隕石墜落一般砸出,封鎖了謝安挪移的一切變化,逼迫他退回遠處,承受一斧一拳聯手的夾擊。
這一刻,錢晨長劍輕輕彈,希夷神雷於焉迸發,天音劍氣和希夷神雷交錯虛空,一瞬間籠罩方圓數十裡的虛空。
謝安隻是飛劍橫斬,便破碎了希夷神雷,將那破碎的雷音化為萬萬道天音劍氣,瞬息之間,無數無形無色的天音劍氣縱橫交錯,割裂了這片空間,此時謝安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段琊的一拳砸在了空處,擊碎那些密密麻麻的微弱劍氣。
下一刻,劍氣斬裂虛空,九韶定音劍光帶著謝安的身影,從他身側的虛空浮現,一道淩厲的天音劍氣斬出。
“劍光挪移,瞬劍術!”段琊喝破謝安這一劍的玄妙,他身軀屹立在黑暗中,氣勢暴漲,曆經九次天劫的半仙之體在謝安、錢晨的眼中節節暴漲,猶如接天一般巍峨,通體猶如美玉一般,太陰之氣內蘊,幾近完美無缺的身軀隻有頭頂鹵門有一線陰暗,似透徹美玉中的一絲裂紋。
幾近完美無缺的體魄,纏繞著毀滅之相,天雷、地火、陰風、弱水九種奇異的元氣纏繞其上,似乎是重重劫數在身上烙印留下的痕跡,這九種元氣的神通,隻要未曾超越段琊所承受的天劫,便對他毫發無傷。
此時,錢晨也再不能對謝安加以援手,無相邪僧托著銅缽,與他戰到了一處。
朵朵青蓮在劍尖盛開,卻又在銅缽之下,輕易泯滅。
無相放聲大笑,聲音回蕩於虛空,仿若從四麵八方的黑暗中傳來,動搖著他的心神。
“這便是青蓮劍歌,這便是你仗之橫行天下的青蓮劍氣?可笑……適才若非我等沒有拿出真本事,哪輪得到你有逃生的機會!”
無相妖僧一聲暴喝,銅缽之中無數詭異的禪唱之聲大作,他背後浮現黑色佛陀與明妃天女之相,一時間,無窮光色轉動,代表世間萬象迷離的華蓋籠罩了他的頭頂。
隨著禪唱之聲轉動,錢晨的身周萬象,在華蓋輪轉之下支離破碎,一切外相被重組,仿若事物的外形破碎,被胡亂的拚接起來。
“無相,亂相!”
在錢晨眼中,世間的一切形體已經失去了意義。
他對事物的感知驟然割裂了起來,完全無法正確的認知所有事物,手中的有情劍,乃至他自身,都成了無數碎片胡亂拚接的古怪形狀。
“若是道塵珠在,一切神魂之上的攻擊,都隻是杏花春雨。但離開了道塵珠,便十分的可怕!”
錢晨心中淡淡道,他封閉了自己的五感,隻聽手上的劍說話,劍光顫動,天音劍氣與有情劍共振,在他心中形成了一個有些模糊,但卻更加簡潔明了的形象。
錢晨一劍斬出,劈碎了無相掃來的魔幢。
無相驀然一驚:“你不是已經封閉了五感,就算沒有封閉,錯亂之下,又是如何看清真相?”
謝安一劍斬破了段琊的半仙之體,劍光割裂了那天雷,地火,陰風……天音劍氣的鋒銳居然斬開了段琊的強橫肉身,劃破了一寸深的血口,他甚至有時間回頭看了錢晨那邊一眼,將天音劍氣感知到的一切化為震動,傳到了錢晨的有情劍上。
“十絕魔日淩天下,裂天神斧破海變!”
傅老魔扯動鎖鏈,短柄巨斧猶如流星,橫掃在鎖鏈的牽動之下橫掃而來,斧刃所經過的地方,虛空裂開,呈現鏡麵一般的裂隙,裂隙說過之處,劈開了一切,直往錢晨、劉裕和謝安所在之處蔓延,交錯的斧痕,似要將一切絞碎。
謝安再無法像瓦解魔火一般消解這道斧痕,因為魔火乃是元氣陰陽變化的特定結構所化,乃是元氣構成的一種物質,但如今的這道斧痕,卻是虛空被破壞產生的裂隙。天音劍氣的共振可以擾亂元氣結構,瓦解一切物質,卻無法在空間被破壞的基礎上瓦解空間裂隙。
因為已經被破壞的,無法再次被破壞。
若是在地仙界,憑著傅老魔這道神通,想要破壞虛空還差得遠呢。但在空間更為脆弱的洞天世界,卻成了可能。
謝安揮舞九韶定音劍,無數悅耳的天音劍氣交織成韶樂,引動天地的共振,想要加強周圍的空間結構,但段琊的雙拳彙聚了無數太陰寒氣,恍若冥古之時太陰星巨大的冰山,一拳,兩拳,以力破巧,砸在了天音劍氣交織的陣勢最核心處,登時曲調再不成形……兩位陽神聯手,威力絕非一加一那麼簡單。
陽神強者妙至巔毫的配合,往往能聯手讓比他們強上許多的同境界強者,落於下風。
就在這時,錢晨已經斬破無相的華蓋,劍光化虹電掣,劍氣蕩出,幻出重重青色蓮瓣——“沒有真身神意牽引,魔念鎮壓,想要施展這一招有些困難,畢竟,這是超越我如今境界的一招……但借助羅天世界,未必沒有成功的可能!”
錢晨心念一定,手中的劍光牽引青蓮浮動,直視無相妖僧道:“和尚,你不是要見識真正的青蓮劍歌嗎?”
“那就看一看這一劍吧!”
“揮劍決浮雲,諸侯——儘西來!”
昆侖鏡在錢晨身後翻轉,一道鏡光照在有情劍的劍刃之上,劍光明澈如鏡,映照著一個難以言喻的宏大世界,它仿佛被托在一個半人半龍的魔神的掌心,魔神驟然睜開了眼睛,凝練的劍光斬出,周圍的一切豁然被劍光分成兩半,整個世界都被劍光劈開。
裂天神斧與劍光碰撞在一起,傅老魔赫然看到,神斧竟然也被平平分開。
三位老魔敏銳的感知到,那道劍痕,並非空間裂隙,而是一個世界。
羅天降臨……
牽引九幽墮天!
諸天交錯的力量頓時重塑了整片空間,虛空裂隙在九幽和洞天的交錯之際,完全泯滅。隨著那一線劍痕,黑暗從中湧出,整個洞天從這一線開始,時序扭曲,日夜顛倒,黑夜於這一線之中降臨。
這並非九幽不能降臨的地仙界,而是由九幽控製了夜晚的——無日之國,燭龍洞天!
裂天神斧、殘餘的華蓋、段琊拳上的冥古寒氣,都被這一線裂隙吞噬。隨著黑暗湧出,眾人墜入了九幽的黑夜之中,同時失去了其他人的痕跡……錢晨和謝安通過劍音共振,交錯找到了三位老魔的位置,兩人聯手拖著三人陷入了九幽最深處。劍光交錯於黑暗中,讓靠近的九幽魔物連連嘶吼,魔火鎖鏈、拳頭和扭曲的佛門八寶也連連震動,在黑暗的最深處不斷轟鳴。
昆侖鏡沒有隨著錢晨一起落入黑暗,而是飛到了劉裕的懷裡,他耳邊聽到一聲銀鈴般清脆的女聲。
“我將法力加持給你,快逃!師兄他們拖不了太久!”
劉裕微微失神,突然感覺到一個沛然得法力從昆侖鏡中湧出,一圈神光懸浮在他的腦後。神力纏繞,固定了他碎裂的骨節,強橫的法力湧入,讓他的傷勢緩緩平複。
劉裕連忙抱拳道:“多謝公主!”
“快走,我用昆侖鏡接應你!”
青銅古鏡調轉,鏡光照耀了前路,這時周圍密密麻麻的屍林驟然湧動,無數煉屍如海一般朝著劉裕撲來,在昆侖鏡的映照下,分外猙獰。鏡中的女聲驚呼道:“那些魔頭果然留有後手……如今師兄他們拖住了三位老魔,自己也抽不出手來。剩下隻有靠你自己了!”
劉裕握緊了手中的長槍,將黑大漢扔進了鏡光之中,堅定道:“我曉得的,謝過公主援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