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之中,持傘的身影陰森而詭秘,她穿著一身已經被土染成紅褐色的衣裙,衣裙有些破敗,手持的紅傘也已經泛黃,還有不少破洞。
斑駁的泥痕帶著鐵色,傘下的身影,猶如籠罩在一層灰暗的色澤之下。
她蓮步輕移,衣擺搖曳,紅傘遮住了上半生大部分麵孔,以一種徐徐的速度,從狹窄的隧道緩緩而來……那尊四肢儘斷的屍魔掙紮在靠向隧道的石壁,緊緊的貼在石壁之上,它猙獰凶狂的麵目,如今卻露出極度恐懼之色,身體甚至在不斷顫抖,猶如凶猿一般的麵孔麵對著石壁,甚至不敢回頭去看……
在殘魔宗魔頭的眼中,持著傘的紅衣凶靈仿佛處於另一個世界,紅傘之下,已經跟這方天地徹底隔絕。
一傘之下,猶如陰陽隔絕,猶如生死之分。
《七殘八苦》才換來的深邃魔性和驚人魔念,都在戰栗警惕,猶如那紅傘之下是一片禁忌的世界一般。
麵白無須的中年人身軀僵硬,也學著那四肢儘斷的屍魔,側身緊緊貼著石壁。旁邊另一位矮胖的老魔冷笑道:“在我們麵前裝神弄鬼!白日隻能打著傘出來巡遊的陰靈,能強到哪裡去?最了不得,也無非是陰兵過境……黑山鬼王陰兵出巡我都見識過……”
“師弟!”中年人冷冷道:“我勸你不要招惹!”
“打著傘的陰靈,不一定是害怕大日真火,也有可能是……禁忌之物,不可現世!”
“師兄!”矮胖的魔道修士脾氣暴躁,伸手抓住身旁一位殘魔宗弟子,將其扔了過去,正好摔在了持傘凶靈的麵前。
中年人伸手將他一並按在石壁上,厲聲道:“那紅傘之下,便是九幽!”
“這凶靈不是此地的曾經埋葬的死人!她是自九幽中出巡的存在……”
摔到司傾城麵前的殘魔宗弟子連滾帶爬的跑到旁邊的石壁上,緊緊的貼著石壁,狹小的隧道僅能容納三人並肩而行,紅傘雖然不大,但持傘的凶靈卻站在隧道的中間,因此當那名弟子與凶靈擦肩而過的時候,他的一部分身體,還是進入了傘下的那個世界。
在那一瞬間,他感覺到自己的那一部分肢體失去了知覺,亦或者……突然屬於了另一人!
那名弟子在這一刻,終於崩潰,忍不住發出低聲的嗚咽。
原本殘魔宗的魔頭以為那凶殘的屍魔無知無覺,隻有凶殘嗜血的本能,但這一刻,他不禁有些懷疑了!
被折斷四肢,猶然凶殘至極的屍魔,就像一隻大馬猴一樣緊緊貼著石壁,儘力縮小自己占據的空間,給那持傘的女子讓開道路,那種戰栗和恐懼,超越了生死的界限,乃是魔物銘刻在骨子裡的天性服從。
“連此地的凶靈都要退避三舍……這持傘人究竟是什麼東西!”另一位殘魔宗陰神也不禁開口道。
持著紅傘的凶靈,原本並無什麼特彆的氣勢,就像一隻普普通通害怕天光的陰靈一樣,但這這一幕幕的襯托下,卻顯得格外的詭異,實在讓人毛骨悚然。
“她可能是此地的法則,幽冥無日之地連同著九幽黑暗,她不是九幽法則的代行人,便是九幽的化身!”中年人給出了一個讓殘魔宗弟子兩腿發軟,就連三位陰神,也心裡麵不由為之一顫的答案。麵白無須的中年人如此說,並非是沒有證據,證據便是他方才在那名弟子身上種下的魔頭,在紅傘擦過的時候,那魔頭雖然被傘下的世界吞噬,但卻也時彈出了一些東西。
紅傘之下,卻是九幽!
持著傘的女子至始至終,都行走在九幽裡,紅傘隻是九幽法則於此地的具現……這是被這方天地排斥的存在。因為洞天隻有黑夜屬於九幽,所以白日裡,九幽的黑暗便會化為那把傘。
他心中有一個可怕的猜想,此地的凶靈異變,引來了九幽法則,才有持傘的女人巡遊此地。
此為——九幽出巡,諸神退避!
聽到這裡,所有的殘魔宗弟子都乖乖的趴到牆上,無論這持傘的女子是什麼存在,傘下便是九幽,九幽之中的存在無比禁忌,就算是以飛升九幽為目的的魔道,對那裡也無比忌諱,九幽出巡,諸神都要退避,何況他們這些凡人。眾人大氣也不敢喘,隻感覺這段時間太過漫長,持著傘的女子一步一步,走過屍魔,恐怖的魔物就像一隻小猴子一樣無助。
就在此刻,眾人聽到一聲歎息:“幽幽萬載,燭龍是否還在九幽?”
一位身披鶴氅的枯骨出現在持傘女子的前方,隻是一聲乾澀的歎息,便有萬古的氣息流轉,仿佛這一聲追問跨越了無數時光而來,那枯骨出現的無聲無息……眾人沒有一絲察覺。
九幽規則所化的那名女子停住了腳步。
她沒有開口回答……而是在焦急的通過輪回之主聯絡錢晨:“出事了!出事了!師兄,有一尊凶靈攔住了我,問我燭龍是否還在九幽!”
錢晨在對麵沉聲道:“學我說話!”
“世間已經沒有燭龍!”錢晨的聲音,堅定而沉凝。
殘魔宗眾人所在的隧道之中,那紅傘之下的女子,幽幽開口道:“……隻有燭九陰!”
女子的聲音低沉悅耳,徼不可聞,猶如跨越了一個世界傳出,但是,這一句話聽到殘魔宗眾人的耳中,卻如一道天雷一般。
鐘山之神,太古燭龍,曾經沉淪九幽!
而且……燭龍殘魂似乎已經從九幽歸來……中年男子心中震驚至極,他已經想到了自九幽黑暗中歸來的那尊魔君,一眾魔頭猜測,那位魔君便是太古燭龍的殘魂,但今天他們才知道那位魔君真正的名諱——燭九陰!
“……諸神沉淪,方仙道受劫。我等罪無可恕!”枯骨一聲歎息道:“燭龍滅我方仙道,我便為他設置最後一劫!”
“四千八百年後,大劫再臨,封神之時,你們自去計較!”持傘的女子平靜道:“待到燭九陰出世,此前一應因果,便儘數了卻!”
枯骨微微頜首,退入了黑暗之中。
這時候錢晨從後方的隧道,直麵司傾城的所在而來。
他如今卻是一具殘屍的模樣,他的左手臂齊肩斷折,斷臂處的傷口猙獰恐怖,泛著鐵青,傷口上還殘留著黑色的血跡,每一滴血,都蘊含著無上的死氣。
他的右臂手持魔刀,刀刃猶如血色,這血色不像是魔刀本來的顏色,而像是其上沾染的血鏽,每一絲都透著無上的殺伐氣息,魔刀通體鐵色,顏色烏沉沉的,卻流轉出一股說不出道不明的韻味,中年人隻看了一眼,便恍惚看見手持魔刀在大河邊上磨吸紅鏽,卻將一河之水染成血色的幻覺。
殘屍站立在持傘女子的對麵。
一頭灰色長發沒有半點光澤,亂糟糟如同茅草一般披在身後,而殘屍原本英俊的麵孔,此刻看來沒有一點生氣,死灰色的眸子透著寂滅的氣息,十分空洞,他的身體透發著無儘的死亡氣息,他的眼神看向前方,焦點卻掠過了持傘的女子,凝視著虛空沒有焦距。
就好像……他根本看不到持傘的女子一般。
“背負著無儘殺孽,血染了魔土洞天!我在黑暗中苦苦尋覓,卻看不見你!”
殘屍死灰色的眸子毫無焦點,仿若深淵,他的眼中倒映著隧道的影子。
殘魔宗的眾人,四肢儘斷的屍魔都清晰的印在眼中,唯有那持傘的女子不見蹤影,就仿佛緩緩走過殘魔宗眾人的女子,隻是一個幻覺一樣。殘屍的眼中無半點生氣,無儘的死亡氣息籠罩在他的周圍。他悲涼開口,竟然還殘留著神智,正在苦苦尋覓著什麼。
中年人隻是看了他死灰色的眸子一眼,便全身汗毛炸起,驚懼不已。
眾人聽清了他的自言自語,目光轉向了他手中的那柄魔刀,若是上麵的血色真的是鮮血殘留的血鏽,這柄魔刀究竟殺了多少人。
“背負無儘殺孽,血染魔土洞天!”
矮小的殘魔宗陰神咽下了一口唾沫,低聲道:“他說的不會是葬魔石台的這些凶靈和無儘屍骨吧!這裡的人,是他殺光的?”
中年人看著根本無法發現持傘人的殘屍,低聲凝重道:“這是被九幽背棄了的存在!九幽乃是世間萬物死亡的歸宿,但還有一些存在,縱然死去也不會被九幽接納……”
“天東有若木,鐘山有赤龍銜燭……諸神沉淪,浩劫茫茫!我埋葬了一切,惟獨無法埋葬自己!”
“誰來替我解脫!”
殘屍發揮了戲精的本色,癡癡的念著台詞,朝著前方而去。
天知道拿著天羅傘的司傾城,是怎麼忍住不笑的。
她肩膀微微抖動了一下,耳旁便傳來錢晨的聲音:“師妹,嚴肅一點,排練呢!你的角色是九幽的化身,對我無動於衷,冷漠以對,一定要演出水平,演出風采,演出特點……左慈突然出現,透露了一些秘密,搞得我必須加戲!”
“師兄,你這詞太怪了!”司傾城嗔怪道。
“又不用你開口!”錢晨喝道:“嚴肅,演戲呢!”
殘屍的眸子,洞穿了九幽黑暗,看見了四海八荒。
殘魔宗眾人在這一道目光中,猶如冰水淋頭而下,感覺自己通體都被看穿,這一道目光將喧嘩魔界的無數隧道儘數攝入,每一隻蟲豸都清晰洞察,可偏偏卻無法看見與他近在咫尺的持傘女子,九幽法則。那目光所及之處,卻隻能穿過那紅傘和神秘女子的身影,無處尋覓的殘屍,已然發了狂……
他死灰色的眸子閃過一道懾人心魄的寒光,口中發出一聲淒厲的嘯音,死寂的目光泛起無儘的殺意。
“誰來替我解脫!”
錢晨平平抬起魔刀,向著前方斬去,刀光蘊含著無上殺伐,血色的刀氣吞吐,所至之處,所有生靈儘被斬卻……
“不好!”
麵對這一刀,麵對這可怕的殘屍,殘魔宗的陰神心中惶恐。這具殘屍的來曆太過恐怖,凶殘強橫的屍魔、蛇魔麵對九幽法則都要退避,這具殘屍卻在苦苦尋覓。他曾經斬過葬魔石台的無數神祇,埋葬了眾生。這樣可怕的存在,三位修為本命神魔的魔頭,提不起一絲反抗之意,隻想著逃。
這一刀能逆轉陰陽,斬裂虛空,從幾乎不可能出現的方位出現,刀路變化之詭異莫測,完全超乎了一切刀法道理,完全晉入了魔道之中。
一刀所向,解脫一切。
刀光如血,魔性無窮!
殘魔宗的三位陰神老魔,肝膽俱裂,搏命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