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頑石道長已經握住了他的鬆風劍,這柄武當名揚天下的絕世神兵緩緩出鞘。
殘陽槍是一把驚豔的長槍,它的槍刃染血之後,寒光映紅,猶如殘陽晚霞,美豔非常。隻是這種美是以生命為代價染就的,趙逞持它闖上不平山的時候,通山映紅,猶如殘陽西下,染得不平山一層緋紅……
那一日不平山上的群寇魂飛魄散,從此見到晚霞都會尿褲子。
鬆風劍卻是一柄無光色、陳舊、有裂紋、劍紋散落如同鬆枝風痕的殘劍……這柄劍在任何鐵匠鋪子裡,都賣不到三兩銀子。
持著它或許連掃地的掃把都劈不斷。
然而這柄劍拔出來,站在頑石道長對麵的空明禪師卻忍不住將九環錫杖立在身前,梁鬥在麵對長風鏢局的總鏢頭,大名鼎鼎的殘陽槍趙逞的時候,仗著自己護體罡氣深厚,將後背留給了他。然而空明僧僧麵對比他更加享有盛名,為人敬重的頑石道長,哪怕是十分信任的同伴,直麵鬆風劍的時候,依舊忍不住將神兵,放在擋住劍鋒之處。
這已經是一種武者的本能了!
所以空明禪師是大宗師,而梁鬥隻是宗師。
“嗬!”趙逞大喝一聲,手中殘陽槍杆彈得筆直,雪亮的槍刃抖落萬點寒光,凜然的寒芒,叫所有圍觀者咽喉處都有一點涼意。
仿佛冰涼的刀鋒緊貼著皮膚的怵然。
鬆風劍猝然壓下,這把鋒刃極鈍的神兵自頑石道長手中斜向上撩,如果要用一句話來形容趙逞的感受,那就是一顆心不斷下沉……
妙!這柄不起眼的神兵,劃出的卻是妙至巔毫,毫無破綻,如羚羊掛角的一劍。
此時錢晨已經看穿這柄神兵的異能……鬆風劍極善於感應氣機,手持此劍,敵人的一舉一動,每一分氣機的微妙變化,都如掌上觀紋,清晰明了。
因此有此劍傍身,非但能借此輕易突破感應境界,持劍對敵,也往往能在不可思議之間,抓住敵人氣機變化的微妙破綻。即便是三腳貓劍法,有這般的加持,也能劍法如神,破敵如反掌……所以這把神兵,無鋒銳,無駕驅天地元氣的加持,卻能名列絕世神兵。
隻因這是一把求道之劍,求武道,求天道,求劍道……
趙逞一槍刺出,心中卻是在漸漸絕望,不斷下沉……隻因他已經算出,十八招之後自己就會被破去一切槍法,死在這柄鈍劍之下。
然而隻是下一招,趙逞便被鬆風劍送入胸膛。
因為空明禪師搖晃九環錫杖,叮叮當當聲帶著禪意,讓趙逞一時間如同受了當頭棒喝,晃了晃神……錢晨這才遺憾的悄悄收回碧磷五毒……
人頭狗!
這時空明禪師才歎息道:“奪光日月,飛黃神君!原來趙施主便是飛黃神君。”
“昔年,不平山隻是一座坐落在隔絕南北的絕龍嶺塹口處的一座小山,因為占據了南北商路要道,山上竟然有十八處強盜山寨,每一寨都是綠林中頗有威名的煙塵,甚至因為不平山商路收益巨大,他們相互呼應,結為聯盟。”
“武林正道多次圍剿,都不得其功。”
“趙逞一杆殘陽槍上山,隻用了八日就掃平十八處連環寨,叫那一日不平山上如殘陽落霞……從此不平山改名為太平山,往來商路興盛了許多。趙逞也因此被‘天下第一,長風鏢局’所禮聘為總鏢頭……這般俠士,竟然淪落到如今這步田地。”
奄奄一息的趙逞冷笑道:“什麼總鏢頭……還不是……彆人養的一條狗?”
“為什麼,我不能……自己做一番……大事業?即便……遺臭萬年……江湖……也知道……我來過。”
長風鏢局總鏢頭,飛黃神君,帶著他遺臭萬年的驕傲就此氣絕。
搶不到人頭的錢晨,卻早已自去唐大先生那裡檢視屍體,不同於梁鬥臨終的慘烈和憤然,這位號稱唐大先生的唐門翹楚唐真,遺容平靜,彷如入睡,甚至沒有感覺到什麼痛苦就已經死了。但也因此,越發顯得凶手的可怕。
不久前收斂唐真遺體的兩個人,甚至不知不覺間都中了毒。
錢晨稍稍一搜索,便確定唐真遺體上藏了至少七八種暗器,十數種劇毒,若非兩個收屍的俠客見機放棄的快,他們可能根本沒有時間等到空明禪師以少林秘藥相救。
空明禪師帶著群雄收斂了飛黃神君的遺體,才回頭對正氣山莊莊主徐曉陽道:“髯郎神君,你幾個同伴皆死,還要再隱瞞嗎?”
徐曉陽嘴唇顫抖了兩下,低聲道:“大師你再說什麼?我怎麼可能是十二元辰,我一直和諸位大宗師在一起啊!”
“那是因為老衲一直在盯著你,從來沒有給過你任何機會。”空明禪師注視著徐曉陽的眼睛道。
笑彌勒樂嗬嗬的鑽出來,一邊偷吃著四海堂做的大好素齋,將一個素雞腿放在嘴邊大嚼,一邊嘟囔說:“我潛伏十二元辰那麼久,也不是一點事情沒乾的,至少還是查出了一個人的身份那。便是十二元辰中的羊相髯郎神君……徐莊主,你家傳神兵五色石的特征實在太過明顯了!”
徐曉陽臉皮抽動兩下,癱軟在了椅子上。
他也沒有勇氣反抗,隻是呐呐道:“諸位……諸位武林同道,還望……還望口中留情……留情……”說罷便低垂了頭顱,赫然已經自絕心脈而死。
一邊虎視眈眈的錢晨不屑撇撇嘴……得了,這次連助攻都沒混上。
一連找出了兩個藏在正道之中的元辰真身,空明禪師卻殊無喜色,隻是又收斂了徐莊主的屍體,檢查過他確實氣絕之後,歎息一聲:“正氣山莊的徐家,確實曾為武林正道犧牲了許多。我還記得徐莊主的父親徐老莊主,為了正道煌煌,率領群雄於京城之外,阻擊魔教前任教主率領魔道群魔北上之舉。那一役,徐老莊主與諸位英雄大半戰死,才撐到各大門派回援,為此就連神兵五色石也失落在了魔教。”
“還是後來武當掌門清虛真人,帶領幾位大俠殺上魔教,劍挑八魔,才奪回此寶,交予徐老莊主後人。當日武林同道公推老衲,將正氣山莊的匾額交予徐家……豈料,竟有今日。”
洪四海歎息道:“總要給正道先烈留些麵子,徐家其他人要是不知道徐莊主的真實身份,這件事……就彆提了罷!”
飛黃神君的頭顱被斬下,徐曉陽終究未曾頑抗,便留了一個全屍,準備送回正氣山莊。
空明神僧看到錢晨在繼續檢視唐真的遺容,便上前與錢晨並肩,注視著唐真屍體道:“說來慚愧,我們至今沒有查出唐大俠是被什麼手段害死的,我原本以為是毒。十二元辰中的乘霧神君,也混入了我們之中。”
“先前我說施主是藥王傳人的時候,心裡其實還是抱著幾分懷疑……豈料錢施主的武功……早已不需要加入什麼十二元辰,也到了根本不需要用毒的時候了。”
錢晨淡淡笑道:“用毒很方便,而且我的修為並沒有大家想象中的那麼高。”
錢晨說的是實話,此世宗師便相當於突破感應的道行,而大宗師加上神兵之能,更是與通法境界的修士相仿,而錢晨還隻是一個築基的小修而已,連門檻還未踏入。
但這幾天來他感覺身體越發通透,天地給予他的感覺也越發溫暖,就像孕育他的母親一樣。
相信回到中土神州,他就能順利突破感應了。
感應境界要與天地交感,最好還是回到中土再突破,畢竟中土是諸天之一,而這個世界隻是萬界中的一處小世界本源薄弱。
將相叟李千秋也跟著來到錢晨麵前,笑道:“老朽這裡還需謝過錢先生,還我一個清白……”他看著唐真的屍體,也歎息道:“唐大先生真是可惜了。若非他死的時機如此微妙突然,老朽甚至會以為他是得了疾病,猝死的。”
空明禪師也憂慮道:“唐真一直與我們呆在五湖廳策應,當時在場的有我與頑石道長,徐大俠,沈女俠等人……若是有人出手暗算,凶手豈不是就在我們之中?飛黃神君當時正與梁大俠他們去東麵迎敵……根本沒有可能出手。”
“唐真倒是頗為好色啊!”錢晨笑道:“他有些練習采補之術的跡象。”
像是小跟班一樣,屁顛跟過來的康千燈有些尷尬道:“江湖上素來有些傳聞……可是死者為大……錢兄還是小聲一些。”
錢晨卻搖頭道:“說起死者身上沒有傷痕,我卻聽說過一個故事,說是我的家鄉有一位赫赫有名的神探,也就是神捕。他因為公務經過一處人家的時候,聽到裡麵傳來女人的哭聲,那戶人家也布置靈堂,像是有喪事的樣子。”
“那神探聽裡麵死者遺孀在哭,哭聲中卻沒有哀痛之情,而是似悲似喜,欲哭欲笑。”
“當即懷疑其中有詐,他仔細查聞左右鄰居,發現死者遺孀也有殺人的動機。但開館驗屍的時候,卻發現此人身上確實沒有任何外傷,當時那位神探便想到了一件故老的傳聞……”
“以鐵釘從鼻孔處插入腦中,便能叫人死的外表毫無傷痕!”
空明禪師聞言渾身一震,連忙趴下來,檢查唐真的鼻孔,李千秋卻猶有不信,低聲道:“這天下有何人能將鐵釘插入唐真的鼻孔,他號稱千手千眼……從腦後飛來的暗器都能接住,更何況要害之處的鼻孔!”
錢晨看著空明禪師檢查,搖頭道:“要想檢驗也簡單。”錢晨把唐真的屍體扶起來,在他腦後輕輕一拍。登時兩條渾濁,帶著黃白之物的淤血,從唐真的鼻孔緩緩流出……這是腦漿混合淤血之物。
空明禪師才為之悚然。
康千燈更是驚駭道:“是誰,能將鐵釘打入唐真的鼻孔,將其害死?”
正道群雄之中最不可能身中暗器的人,卻因為暗器而死,而且還是這種死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