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行三百石階,再遇一埋劍峰的老劍師,元劍一以沈雲極的九空劍意七招敗之。
這些昔日劍神湖的老人是真的不行了,劍心已朽,充滿濃濃暮氣,不過是半隻腳踏進棺材裡的老人罷了。
元劍一輕敗此人後,再度往上五百石階,總算遇到了一位比較重量級的人物。
埋劍峰峰主白刑空,昔日劍神湖論劍堂的副堂主。
對於這位老人,元劍一也是頗為尊重的,當初便是白刑空力主相助元劍一,期望其成為下一位劍神。
“秋丫頭的千霄雪淩,”白刑空看了一眼元劍一手上的雪白長劍,“看來連她都放棄了呀。”
劍道宮的劍道非是講究得劍忘劍,而是講究人劍同修,劍我合一,放下劍,也就是放下自身劍道。
秋寄淩既是將千霄雪淩交予元劍一,也算是放棄了自身對重現劍神湖的執念。這也難怪白刑空會說她放棄了。
“連那麼驕傲的人都放下了複興劍神湖之念,看來劍神湖是真的走到末路了。”白刑空止不住心中苦澀,連連搖頭。
“過去的就讓他過去吧,世事還得往前看。”
見到這位老者如此神傷,一向不善言辭的元劍一都難得地安慰道。
“過去······”白刑空依然搖頭,“哪那麼容易過去,老夫大半生的日子都在劍神湖度過,整整三百多年的歲月,過不去的。老夫這一生,便是和劍神湖同休,過不去的。”
說到這裡,白刑空一直挺直的脊背好似失去了脊柱一般,一下子佝僂了下來。
“你去吧,”白刑空讓開道路,“本想來稱量一下你這後輩在飄渺劍宮學到了多少伎倆,但是真要動手之時,老夫卻是發現自己已然提不動劍了。”
其實以他的實力,提不動劍乃是虛言,再怎麼老都是通神境強者,還不至於到提不動劍的地步。但是,身雖還有力,心卻是已死了。
當一個人失去活著的動力之時,那麼也就離死不遠了。
長生者尤其如此。
複興劍神湖已是成為了白刑空一生支柱,失了這支柱,人也就垮了。
元劍一見狀,張口欲言,但仔細想想,自己又該說什麼呢?
什麼都說不了。
人與人之間的悲傷是無法相通的,尤其是際遇不同之人。未曾經曆過劍神湖時代的元劍一,無法理解白刑空心中之悲。
安慰、勸告,皆是無用之舉,無法拯救這個老人的心靈。
所以,他隻是鄭重行過一禮,從白刑空身邊走過。
臨近峰頂之時,元劍一再遇一人,這個人,卻非是熟悉的埋劍峰之人了。
“我本以為你和白副堂主會有一場大戰,未曾想到他現在連鬥劍的心都沒了。”
身形雄壯,臂膀都有元劍一大腿粗的公冶百鍛拄著把玄鐵巨劍,如是說道。
“你也是劍神湖之人?”元劍一問道。
叫白刑空為白副堂主,對方無疑是昔日劍神湖之人。
“不再是了,畢竟劍神湖已經沒了。”
公冶百鍛輕而易舉地提起手中重劍,舉重若輕地一揮,高峰上的烈風被其一劍掃斷,“某家公冶百鍛,來看看你從飄渺劍宮學到了多少。”
元劍一見狀,也並未多言,千霄雪淩平平舉起,無形無相,卻又渾重沉凝的氣勢陡然升起,“請賜教。”
似九空劍意,又似飄渺絕式,無形無相的空無之中,有莫然至大之氣勢,這是不同於元劍一先前所露劍法的新劍意,亦是其自身在封劍塔中修煉之成果。
“好!”
公冶百鍛手中玄鐵重劍揮落,埋劍峰驟然一沉,似是山峰都無法承受此劍之重。
這一劍,大巧不工,無比沉重。
劍勢若泰山壓頂,拘禁四方,便是元劍一想從這狹小的山道上跳出,飛行於空中,也無法做到。
而他,也不曾選擇退避。
麵對如此厚重的一劍,元劍一同樣是一劍迎上,千霄雪淩直觸玄鐵重劍,悍然正麵碰撞。
一大一小,一粗一細,體量相差極大的兩劍接觸,雙方劍勢亦是同樣接觸。
“轟——”
山峰劇震,險有傾頹之勢,若非有那股莫名劍意護持,此時埋劍峰少說崩塌半截。
同時,厚重雄渾的劍勁和無形飄渺的劍氣亦是通過雙劍極端碰撞,轟烈之勢,遠非先前幾人可比。
“竟是接下了?”公冶百鍛看著被抵住的重劍,驚詫道。
他是專於重劍的劍者,走的便是以力壓人的霸劍,和昔日刀神在劍神湖修習的方向近似。
在跟隨劍神之後,更是受到劍神的指點,劍道精進非同小可。
但此時,他的重劍卻是在最為擅長的方向被擋住了。
“劍者的強大,是各方麵的強大,而非是個彆方麵的強大。”
元劍一一手持劍,僅以右臂便將有自己身軀大小的重劍,還有那如山似嶽的劍勢擋住,“我在飄渺劍宮學到的最大一點,非是劍法,而是一個理念。”
千霄雪淩緩緩前移,將玄鐵重劍,還有那胳膊比自己腿還粗的公冶百鍛一並壓得後退。
很震撼。
儘管武者不以體量來作為力量的的衡量標準,但是此景依然震撼。尤其是公冶百鍛先前僅是以劍風都撼動山峰的情況下。
“強大的劍者,將以各方麵壓倒比己方弱之人,不管是劍法,還是······”
“力量。”
一聲“力量”喝出,千霄雪淩悍然將玄鐵重劍壓斬在山壁上,崩出長又猙獰的裂縫。
對於比自身弱之人,便該是各方麵的碾壓,這是屬於清羽的理念。“強者不死於弱者”的理念。
很顯然,元劍一現今對這理念理解的很透徹。他非是以自身擅長的淩厲劍意敗敵,而是以同樣雄渾,甚至超過公冶百鍛的劍勢壓倒敵人。
“各方麵的強大嗎?倒是很有任飄渺的風格。”
輕飄飄的話語從上方傳來,那是劍神的話語,“公冶,帶他上來吧。”
“是。”
公冶百鍛恭敬回應,對元劍一道:“請吧。”
觀其臉色,依然還有驚詫之色未曾抹去,顯然還是對那方才的那一劍耿耿於懷。
這也是當然的,換誰在自身最為擅長的方麵被人壓製,都會如此。
二人稍行片刻,便是已至峰頂。
此時峰頂之擺設,依然如元劍一昔日之所見,隻是氣氛卻是完全不同了。
過去之埋劍峰,當真稱得上是劍的墳墓,充滿了暮氣。而現在,暮氣一掃而空,雖不是有什麼朝氣,卻也一片清爽,便是陰沉的背景色也無法掩蓋那清朗空明之意。
“通過重重劍氣疊加在一起換來勝過公冶的力量,卻是一個好思路。”劍神見到元劍一後,出聲讚道。
論單純的力量,元劍一是肯定無法勝過專注打鐵苦修一百五十年的公冶百鍛的,他的力量,實際上是將重重疊疊的劍氣凝合為一體,化淩厲為厚重,力壓公冶百鍛。
當然,這法門說起來簡單,實際操作卻是非是易事。至少若是換一個人來,公冶百鍛能將其重疊劍氣直接擊散。
“你從飄渺劍宮學到的,應該還不止於此吧?那有些類似飄渺劍法的劍招都還未使出。”劍神接著問道。
“是未使出,”元劍一平靜回答,“劍界之內與蕭中劍前輩的虛影對戰數月,參悟其劍式一二,略有所得。”
劍神聞言,道:“看來你將沈雲極的遺澤徹底吸收了,並且還走出了自己的道路。很好!”
“如此一來,也不妄我當初留下他的劍意了。”
能看到元劍一未曾辜負沈雲極的劍意,是件值得高興的事情。儘管沈雲極曾背叛劍神,但是人死如燈滅,既已殺他,那恩怨也就如水流過,再無痕跡了。
“那麼,說出你的來意吧。”
劍神感慨完之後,收起臉上的欣然之色,雙手輕輕按在膝上的佩劍上,道。
凜然,浩大。
這是這一刻元劍一最為直觀的感受。
劍神並未放出任何氣勢,僅僅是神色鄭重少許,但就是這一點神色的變化,卻是讓元劍一感受到高山仰止,無法匹敵的震撼之感。
就像是一個人在世界第一峰腳下仰頭望天一般,遙遙不見山頂之處。
劍神,就是劍道的第一峰。
“任宮主讓我告知於劍神,終戰將來,還請劍神準備。”元劍一麵前壓下心中之撼,緩緩道,“蚩尤之旗臨世之際,便是戰時。”
“好,你回去告訴任飄渺,我知道了。”劍神微微闔眼,平靜道。
元劍一默默行了一禮,轉身離開。
雙方之對話,十分簡短,寥寥數語,便是已然告終。
待元劍一走後,公冶百鍛有些納悶地道:“劍神與刀神一戰之後,實力大進。那任飄渺便是再強,也不該有信心來向劍神約戰吧。”
之前和刀神一戰,劍神收獲甚大,實力再度攀升一個層次。任飄渺便是再狂妄,也不該認不清敵我實力差距吧。
“不,你不懂。我要戰的從來不是任飄渺,而是他的真身······”
劍神眼皮顫動,絲絲劍意從眼簾下溢出,“當真期待。比起第六天魔之氣,與他一戰反倒更令我興奮。”
“期待啊·······”
劍意止不住外泄,座下山峰顫搖不止。
戰意,已然難以抑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