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5章 撒潑(1 / 1)

榮慶堂內,陳氏和褚氏寒暄半日之後,終於將話題轉移到此行的目的上來。

隻聽陳氏道:“誰能想得到,寶玉那孩子,從小我們也是看著長大的,他竟然是皇室的血脈?

這麼大的好事,姑母真是把我們瞞的好苦……”

褚氏也道:“是呀,如今寶玉已經認祖歸宗,而且還封了親王。有了這一層關係啊,以後姑母一家,可就是有享不儘的榮華富貴了……”

說起這個話題,賈母便有些神情懨懨。

對於此事,她自己也不知道是高興多一些,還是失望多一些……

王夫人更是嘴巴張了張,然後住了口。

她想起了薛姨媽與她說過的話,不管如何,在外人麵前,她都不能否認賈寶玉隻是她和賈政的養子這個“事實”。

賈母和王夫人這也算是愛之深切,心靈上難以割舍。

但是陳氏和褚氏可不會這麼想。

對她們來說,賈家這可是攤上天大的好事了。

乖乖,能夠撫養天潢貴胄,那可是何等的大好事?

如今賈寶玉封王,將來豈能忘了這一段恩情?

以後賈家自然是要大富大貴的!

這就是陳氏和褚氏上門的原因。

恭維了一番,陳氏忽然露出哭兮兮的神色道:“可是,我就沒有姑母和嫂子這樣的運氣了。

姑母和嫂子不知道,我們家龍兒,之前就因為大皇子遇刺一案,無端被關進牢裡好幾日,後來好不容易出來了,倒是在家裡乖乖待了一陣兒。

可惜沒多久,他又被京城的那些紈絝子弟拉著鬼混……

你說說,要就是出去吃吃酒,看看戲也就罷了。

偏偏不知道哪個天殺的,竟把他介紹到了齊王府裡去了,還混了個什麼‘齊王禦用幕僚’的身份……”

所謂禦用幕僚不過是其回家自吹。

二皇子何等驕傲的人,豈會聘用史江龍這樣的廢材?

其不過是結交了齊王府的幾個幕僚,能夠出入得王府兩三回,便在外人麵前自催自擂。

“我在家裡是天天罵,他也不聽……

這不,如今那齊王果真是謀逆作亂,在皇城上自殺了。

我這心裡啊,是天天都在擔心,生怕朝廷那些官兵不分青紅皂白,就又把他給抓去了……”

陳氏這番話,說的褚氏直皺眉。

罵?

大皇子死後,二皇子便是最得勢的人。

陳氏因為兒子攀結上了齊王府,之前可是逢人便吹噓,說她兒子如何了得。甚至在她麵前,也曾這般炫耀過,她當時心頭便不爽她那般嘴臉,好像將來齊王登基,會封他兒子做宰相一般!

誰知這齊王剛剛去勢,她就立馬轉了口風?還當著她麵?

她一點也不嫌臊嗎?

做人,能做到她這般的,也是沒誰了。

褚氏兀自腹誹,賈母和王夫人也沒不是任意愚弄之人,都隻聽她說,沒有附和。

顯然,這位來看賈母是幌子,想要叫寶玉幫他兒子擦屁股是真!

賈母心裡也是惡心的不行,她猶記得上次陳氏天不亮就來尋求幫助,當時賈寶玉分明是不喜的,但是因為她的話,賈寶玉後來還是幫了史家。

如今,又來?

真當他家寶玉是免費的勞力,任她驅使不成?

不管心裡如何厭惡這個女人,但是她終究姓史,在賈家幾十年,也都還念著呢。

不然,她也不會經常把湘雲接過來住。

因此耐著性子安撫了一句:“你也不用太擔心,龍兒年紀那麼小,又隻是普通結交,朝廷不會肆意牽累的。”

賈母想起了賈璉父子,他們和那邊的牽扯可是深多了,在最關鍵的時候送了銀子又送了人。

想來江龍那混小子也沒本事牽扯的更深,應該不會有大事。

陳氏泣道:“就怕朝廷沒有姑母這般明理,聽說這兩日,已經抄了幾十家了……”

正話語糾纏間,外頭忽有人報:

“寶二爺回來了!”

“王爺回府了……”

聽到這個消息,一直靜坐著看唱戲的王夫人下意識就要起身,卻見陳氏比她還要激動,噌的一下站起來,高聲道:“寶玉那好孩子回來了?在哪兒呢,快帶我去瞧瞧,許久沒見到他了,也不知道又長高了沒有……”

那副關心的模樣,就像是賈寶玉是她兒子一般。

隻是還沒等她臉上的笑容完全綻放,她的隨身仆婦忽然跌跌撞撞的跑進來,哭聲道:“不好了啊太太,大爺,大爺……”

“龍兒?他怎麼了??”

“大爺他被人給抓了!”

……

賈寶玉今日回府早一些。

先到伯爵府,準備修整一番再過榮國府來。

因為他已經知道那邊府裡給他準備了“慶祝宴”。

皇帝新崩,自然不能大擺筵席。

好在王夫人等也沒有那麼昏聵,聽說沒有請彆人,連一族中的人都沒有請,就請了薛姨媽一個,在王夫人的小院裡給他簡單祝賀一番,如此深宅內的家常便飯,倒也不懼言語。

他也想著一家人應該齊聚一下,所以也沒有讓人叫停。

在二小尤溫柔的服侍下換了常服,尤氏進來說東跨院那邊出了點小事,聽說是迎春摔倒了。

“摔倒了?”

賈寶玉有些意外。

類似迎春她們這些大家閨秀,出入都有丫鬟陪同,走路慢騰騰不說,輕易也不會涉險地,好好的在家裡怎麼會摔跤?

要說是湘雲賈寶玉倒不會奇怪。

但是尤氏也不知道具體怎麼了,隻說應該無大事。

“一會那邊府裡開席,你帶她們兩個也過去。”

臨出門前,賈寶玉忽然對尤氏道。

三尤麵麵相覷。

尤氏看著突然緊張起來的尤二姐和尤三姐,笑道:“她們兩個便不用過去了吧,我已經讓廚房給她們做了晚飯……”

“醜媳婦總得見公婆的,無妨。”

一句話,說的三人都臉紅了。

尤氏還要說什麼,卻見賈寶玉已經出門去了。

苦笑一笑,她又釋然。

也是呢,以他如今的身份,收兩個侍妾在屋裡誰也說不得什麼。

而且,賈寶玉這麼做,對她們來說,顯然是好事。

連光都見不得的人,又怎麼給予名分?

因對兩個妹妹道:“都聽見他說的話了?下去好好收拾一下吧,妝容都弄清淡一些,彆濃了,那邊府裡老太太和太太都不喜歡。

過去之後,你們隻跟著我便是,非問,要少說話。”

尤二姐尤三姐點點頭,都知道這是她們必須過的一道坎。

……

賈寶玉出了府門,到底惦記尤氏所言,準備先去瞧瞧迎春。

正好留守家裡的芍藥等人過來,他隨口問了一句。

芍藥低聲道:“二爺,聽裡麵的人說,二姑娘摔跤的事,好像和史家大公子有關。”

賈寶玉腳步頓時一止,眉間凝聚了一些煞氣。

芍藥見了,連忙將他知道的全部說出來。

來到迎春的小院,剛進院門就看見李靈帶著五兒從迎春的屋裡出來。

“二爺……”

賈寶玉點點頭,問道:“你是來瞧二姐姐的,她怎麼樣了?”

李靈道:“二姑娘沒什麼大事,就是輕微的挫傷,我已經給她敷了藥,不過兩日就會好的。”

賈寶玉鬆了一口氣,看到李靈旁邊的五兒低著頭鵪鶉一樣,便故意道:“總算這次你還知道跟著出來,不然我都以為她身邊沒有你這號人呢。”

柳五兒抬頭,迷茫的眼中頓時浮現水霧。

“二爺恕罪,我,我知道錯了,以後我一定好好跟著我們姑娘……”

一邊羞愧懼怕的說著,一邊就要跪下認錯。

賈寶玉倒沒想到這小丫頭這麼不禁嚇,連忙伸手扶起她,並趁勢掂量了一下她的身量。

嗯,總算把她放在李靈的身邊是沒錯的。

才幾個月,身子骨是要顯得好了一些,再養養,又是可人的小美人一枚。

沒說兩句話,讓李靈主仆二人自去,賈寶玉才進了迎春的屋子。

屋裡沒有多餘的人,除了迎春的丫鬟司琪和繡橘,就隻有兩個這邊府裡的仆婦。

見到賈寶玉進屋,她們紛紛行禮。

迎春本來側身臥在榻上,見到賈寶玉進來,也要起身。

賈寶玉就上前按住她,輕聲道:“彆動,小心壓了傷口。”

迎春頓時顯得很難為情,頭微微點了點,便埋了下去。

她傷在那等地方,在賈寶玉麵前說起自然害羞。

安撫了迎春兩句,賈寶玉坐在凳子上回身,看著司琪和繡橘兩個,問道:“二姐姐究竟如何摔的?”

司琪彆了頭,事發之時他不在,不知根由。

繡橘早憋了很久,此時在賈寶玉麵前,哪裡還忍得住,立馬就竹筒倒豆子一般,嘩嘩的說道:“我們姑娘原本好好的,還不是那個什麼史家的大爺,他突然從花壇子後頭跳出來,嚇了我們姑娘一跳不說,他還想要……”

“繡橘,你彆胡說……”

迎春抬頭想要製止。

其他人也連連給她使眼色。

不是叫你不要亂說的麼,你這小丫頭怎麼不醒事,嫌事情不夠大麼!

賈寶玉淡淡的道:“繼續說。”

雖然隻是三個字,卻將整個氣場完全壓下。

其他人,都不敢再亂給眼色。

有人撐腰,繡橘脖子一昂,毫無俱意的道:“那史家大爺好生無禮的,突然跳出來與我們姑娘說些,說些亂七八糟的葷話,我們姑娘是被他嚇得摔倒的……

對了,要不是我一把推開他,他還想對我們姑娘動手呢。”

終究是小,臨了還是沒忘給自己表表功。

賈寶玉麵色陰沉了一些。

原本以為隻是偶然撞上,被那等渾人衝撞了。

如此看來,倒是蓄謀之事,更是饒不得他了。

……

史江龍在調戲迎春不成之後,便溜出了內院。

但也僅此而已,並沒有將此事太放在心上。

一個庶出的姑娘加一個乳臭未乾的毛丫頭,量她們也不敢亂說什麼。

這種事,說出來,對她們沒好處。

正好此時賈璉和堂弟的好事也完了,三人便悄悄在內堂內擺了一壇好酒兩個小菜,開始吹牛打屁。

一時說及風花雪月,一時又說起朝政大事。

慷慨揮灑,指點江山,好不暢快。

忽然史江龍情緒低落一些,賈璉便問他。

史江龍道:“還不是我母親……當初皇城忽然封閉,京城都傳二皇子即將登臨大寶,我母親說是要給我博一個好前程,給我好些銀子和玩意兒,讓我去進獻給齊王。”

賈璉神色一動,這不是和他的情況一樣嗎?

就為了這事,他可是將所有臉麵不要,才求來一條小命。

“那你照做了?”

史江龍得意一笑:“那哪能啊,那些東西,大部分都被我截留了下來,剩下的才讓人送進去呢……”

賈璉嘴角一抽,這貨,乾了他沒敢乾的事。

然後他心裡卻疑惑,早說保齡侯府外強中乾,她們家能拿出多少好東西來孝敬齊王?更何況還被這小子中途截留大半?

那點東西齊王也能看上?

多半是被王府裡那些個管事的給吞了,齊王肯定沒見到。

要是齊王見到有人敢給他送那樣寒磣的禮,估計心裡會記住他的吧……

正要給他豎個大拇指,忽然聽見門口傳來一個譏誚的聲音:“史大爺還真是人中豪傑,連給齊王的東西都敢暗中貪墨,實在是了得……”

說話間,數名金盔金甲的禁軍官兵踏步進來。

賈璉先是一驚,然後才看見為首的是茗煙,連忙起身笑問道:“茗煙,你這是作甚?”

許是賈璉以前的威勢還在些,茗煙對賈璉倒是沒太跋扈,簡單一禮,然後便道:“奉王爺之命,將勾連逆黨之人史江龍,緝拿回衙門問審。”

……

“你瞧清楚了,真的是寶玉讓把人抓走的?”

榮慶堂,賈母和王夫人都愣住了。

周瑞家的點頭說:“沒錯的,是寶二爺下的令,那些原本圍在外頭的官兵,被茗煙一聲召喚,便齊刷刷的衝進了東跨院裡,沒多久就把史家大爺抓走了,說是要送回衙門內問審……”

“天啊,我的天啊……”

最誇張的莫過於陳氏了,沒等周瑞家的說完,已經坐在地上,哭天搶地的叫喊起來。

眾人麵麵相覷。

王夫人追問道:“這到底是為什麼,寶玉呢?”

王夫人倒不是擔心史江龍,她隻是想不通。

若說史江龍真的有罪過,為什麼前兩日不抓,非得等人家自己送上門之後再抓?

寶玉豈是這樣惡趣味的人?

其中定有什麼緣由。

“寶二爺還在那邊……”說著,周瑞家的看了王夫人一眼,又看了坐在地上捶地的陳氏一眼,小聲道:“聽說,迎春二姑娘在那邊府裡摔倒了,好像,還與史大爺有關係……”

此話一出,賈母等人全部愕然。

陳氏貌似瘋癲,實則一直留心在聽,聞言似乎猜到什麼:“二姑娘,哪個二姑娘?”

兒子一直有貪花好色的毛病,但是一般也就對丫鬟們而已。

難道這一次,他竟然欺負到他們府裡的小姐身上去了?

周瑞家的便給她解釋。

一聽隻是賈赦那死鬼的一個庶女,陳氏大鬆一口氣,然後卻矢口否認道:“怎麼可能,我們龍兒一向是知禮守本分的孩子,他怎麼可能做出這樣的事來,定然是弄錯了,他們冤枉了我的龍兒……”

的樣子,極其令人心煩。

王熙鳳此時也到場了,見狀便道:“管他是不是弄錯了,我勸夫人還是先回家去吧,咱們家這位爺,那可是護短的緊,要是知道您也在這兒,保不準一會就派人來拿您呢。

到時候我們可攔不住……”

王熙鳳的話令賈母等人微皺眉,但是看王熙鳳使過來的眼色,也知道王熙鳳是想要把這煩人精勸走,因此也就沒說什麼。

陳氏初時一驚,但是她竟有幾分小聰明,看出了王熙鳳的險惡用心。

於是不但不走,反而加大了捶地的力道:“不,我不走,你們要是不把我的龍兒還給我,我就死在這兒……天啊,侯爺啊,你才出去做官不到一年啊,他們就這麼欺負我們孤兒寡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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