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寶釵剛起床梳洗,就見其母親身邊的婆子過來,說是薛姨媽病了,叫她快回去。
寶釵吃驚,立馬收整一下往家裡趕。
出得大觀園,看著比以往冷清太多的街道,她忽然想到什麼,問婆子:“太太究竟因何病的?”
“具體什麼病因奴婢也不知道,太太昨晚就說身子不舒服,今早起來越發連床都下不來……”
寶釵聞言默不作聲。及至到了家中,看見果真臥榻在床的薛姨媽,寶釵方亂了些分寸,趕忙上前關心詢問。
薛姨媽虛弱道:“我沒什麼事,估計就是昨晚吃差了東西,又受了點風寒所致……人老了,身子就不中用,越發的嬌氣了。”
寶釵道:“如今天兒寒了,母親還該多注重穿衣保暖。對了,我那兒還有兩包前兒大夫開的風寒感冒的藥,我吃了倒覺得那藥效果好,我這就回去替母親拿來。”
薛姨媽連忙擺手,拉著寶釵,笑道:“不用不用,那種藥家裡也是常備的,我方才也吃了,覺得好了不少。現在我就想你在我身邊,陪著我好好說說話。”
寶釵度其麵色,見薛姨媽緊張一下,方才的“病容”就全部消失了,心中已明白八九分。
沉默了片刻,她側身道:“不是說好了的嗎,媽怎麼又反悔了,還使出這樣的法子騙我出來。”
神色有點不高興。
薛姨媽見漏了陷,也就不再掩飾,她坐起來,扳過寶釵的肩膀,語重心長的道:“傻丫頭,我還能害你不成?你年紀小,是不知道那些事的厲害,那是沾上就要出人命的事啊!
你還這麼小,我怎麼忍心看著你待在那等危險的地方?
你這幾日就在家裡陪著我,等風聲過去了,再回園子裡住也是一樣的。”
一樣,怎麼能一樣?
心若是遠了,如何彌補?
“媽,前兒不是說了嗎,以咱們幾家的關係,他們家若當真糟了禍事,我們家又怎麼躲得過去?
難道媽已經準備好明兒就回南京去?
彆說回南京能不能躲得過,就說現在城也封了,咱們想走也是走不了的。”
寶釵說的真切,薛姨媽臉上的笑容也沒了,她歎了歎,道:“你說的這些我如何不懂,但是現在不一樣了,你不知道,昨晚,已經有幾家府邸被官兵給圍了……”
寶釵麵色微微一變,動容道:“是哪幾家?媽是如何知道的?”
“夜裡才發生的事,都是帶兵的將軍家,現在具體什麼情況你哥哥已經帶人去打聽了,估計等會就該回來了。”
正說這話,忽然聽見外麵有些騷亂起來,然後就見丫鬟跑進來道:“太太不好了,外麵來了好多官兵……”
薛姨媽母女兩個皆是大吃一驚,薛姨媽連忙追問怎麼了。
丫鬟說不清楚,還是後麵婆子來才道:“街上來了好多騎馬的官兵,他們將賈家兩府全給圍起來了。”
“有沒有往我們家來的?”
“好像沒有……”
一聽說不是朝著她們來的,薛姨媽臉上稍微好看些。
卻見寶釵麵色沉俊之極,忽然起身往外走。
薛姨媽大驚,連忙喝止。
寶釵道:“媽放心,我隻是去門口看看……”
薛家大門處,聚集了許多薛家的丫鬟小廝們。
見寶釵過來,紛紛行禮,並讓開路。
寶釵放慢腳步,透過那半掩的房門往外一瞧。
一色披著金甲的兵士整齊的陳列在寧榮後街以南,將占地偌大的賈家兩府密不透風的包圍起來。
大觀園後門早已緊閉,偶爾還可以從那圍牆邊上,看見幾個偷摸的腦袋冒出來向外看一下,然後就被嚇得立馬縮了回去。
寶釵看了兩眼,退了回來,並命小廝們將大門閉了。
事已至此,她再回去也沒有什麼意義了。看樣子她也回不去了。
如此,趁著自家暫且無事,還不如在家與哥哥母親等人探尋幫助解救之法,方是上策。
……
榮國府,賈府眾人也被外麵突然的動靜驚嚇到。
下人們雞飛狗躥,議論紛紛。
主子們則都往王夫人院和賈母院跑。
王夫人院,林之孝疾步進來啟道:“太太,奴才打聽了,說是因為叛軍圍城,朝廷要緝拿叛軍同夥。”
王夫人顫聲道:“我們家如何成了叛軍同夥?”
“這個不知,大抵上可能是因為寶二爺……”
王夫人隻覺身上一軟,有些站不住。
旁邊的王熙鳳連忙扶住她,並喝問:“什麼叫做可能?咱們家可是貴妃娘娘娘家,沒憑沒據的,他們憑什麼這麼對我們?”
林之孝低頭,話是這麼說,但是姑奶奶你有本事,你去質問啊?
那些人可都帶著刀呢,殺氣騰騰的。
能打聽出這些,已經差不多去了我半條命了……
王熙鳳也隻是嘴上硬氣,麵對這樣的事,她心中又何嘗不怕?
“他們可動手不曾?”
“那倒沒有,隻是不準我們走動。奴才已經讓人把所有門戶都關了,嚴防死守……”
守?那可是官兵啊,但憑家裡的幾十號家丁護院,怎麼可能守得住。
“璉二呢?”王夫人問。
“璉二爺在大老爺那邊呢……”
正說著,賈母屋裡的一婆子來道:“太太不好了,老太太聽說外麵的事,已經嚇得暈過去了……”
眾人麵色又是一變。
王夫人趕忙往榮慶堂去,臨走前吩咐王熙鳳把賈璉找回來。
王熙鳳心中雖然不願意理會賈璉,但是王夫人有命,她還是不得不遵從。
因要去找賈璉,卻又被告知外麵的官兵不讓亂走動,這叫她犯了難。
林之孝家的卻道:“二奶奶不知道,當初大老爺分家過去的時候,東跨院那邊和這邊中間原本是留著一道門的。
後來那道門也不怎麼走動,太太就讓給鎖了。
鑰匙如今大概也還在倉庫裡,奶奶不防去倉庫取了鑰匙,如此就不必從外麵繞一圈,咱們從裡麵就可以直接過去了。”
王熙鳳這才想起來,連忙讓人去倉庫取了鑰匙。
東跨院這邊,賈赦焦躁不已,待賈璉回來將情況說了,他更是罵道:“昨兒個不是叫你去杜相府上打點了麼,你不是說他們把東西給收了不會為難咱們了,現在這是怎麼回事?”
賈璉委屈道:“是收了,是他們家大管家親自收的……”
“那現在這是怎麼回事?”
“興許這件事杜家還不知道……”
賈赦一聽更是暴跳如雷,“不是你說的如今朝廷主事的是杜相麼,發生這麼大的事他能不知道?還是你小子壓根就沒有把銀子送過去,都給老子私吞了?”
“沒有沒有,絕對沒有……”
賈璉連忙否認,他又不是那等失心瘋的人,怎麼可能貪墨這種救命的銀子!
他確實是見到杜家人了,也把東西都送進去了,至於為什麼沒效果,他怎麼知道?
難道堂堂杜閣老這麼沒品,收了銀子卻不辦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