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大明宮,賈寶玉的心很冷,極致的寒冷。
原本以為景泰帝雖然性格冷僻了一些,顯得恩威重了一點,但是隻要自己忠於職守,小心不犯錯,就算得不到寵幸,安穩應該無虞。
但是今日看來,自己的想法還是太簡單了。
伴君如伴虎,古人誠不欺我。
他自問並無任何得罪景泰帝之處,相反,一直以來還算略有功勞。就算是與大皇子有些私怨,但是在帝王眼中,這應該不算什麼。
連兒子之間都不需要和睦的皇家,臣子之間不和睦簡直太正常了,說不得皇帝還會樂於看見這種情況。
但是如此小心翼翼的他,今日還是從景泰帝身上感受到了刺骨的寒意,甚至是殺意……
方才,若非那些毒煙對他真的沒什麼效用,還真的說不定,今日他還能不能走出大明宮。
縱然如此,也絕非安全。
君臣嫌隙已定。
“大人!”
侍衛親兵等迎上來。
賈寶玉道:“調五百將士趕往福康王府,接管王府內所有關防。”
“大人?”
親兵們不解。
賈寶玉卻隻道:“去吧,按我的吩咐行事。”
親兵們看賈寶玉的神色,大概能猜到賈寶玉現在的心情,所以沒再多問,立馬有人按吩咐去調兵。
賈寶玉回頭望了一眼宮城。
此時夜幕降臨,宮城內已經掛上了幽深昏暗的燈籠,一切都顯得那麼的安靜而詭秘。
“走吧,去王府。”
賈寶玉翻身上馬,帶著手下親兵直接往福康王府而去。
景泰帝讓他主理大皇子的喪事,雖然不知道皇帝具體什麼想法,但是很顯然,若是喪禮再出亂子,他就脫不了乾係了。
他,絕對不想再吸一次毒煙,那種生死操控於他人之手的感覺,他也不想嘗第二次。
……
榮國府。
賈家自然也知道大皇子府大概發生的事了,畢竟黃昏之時京城那麼大的動靜,到現在還全城戒嚴了。
但是他們卻沒有更多的關注其他,他們隻關心一個人。
賈寶玉,今日也去了大皇子府。
而且,到現在還沒有消息傳回來。
賈母雖然坐在深宅之內,但是今日的事太重大了,並沒能瞞住她。
當她知道京城鬨了反賊、刺客,自己的寶貝孫兒還剛好就在皇帝身邊護衛,她嚇得個半死,還是王夫人等好好相勸,她才略好些。
卻不斷的派人出去打聽。
隻是說來慚愧,賈家身為開國公府,如今卻沒幾個主事的人了。
寧國府一脈絕了,賈政又在外地做官,賈赦是個廢物,除了賈寶玉之外隻有一個賈璉還略微堪用。
但是賈璉出去打聽了兩遍,也隻能打聽到沒聽說賈寶玉出事,具體賈寶玉在哪,在乾什麼,他卻說不清楚。
賈母等人自然不滿意,所以等他一回來,就又把他打發出門去……
“茗煙回來了!”
終於聽說賈寶玉的貼身小廝茗煙回府,賈母立馬叫傳。
一見麵,不等茗煙磕頭,賈母便追問:“寶玉呢?”
“回老太太,寶二爺特意叫小的回來報平安,寶二爺說,他今晚可能很晚才回來,讓老太太、太太不要擔心……”
賈母打斷道:“他人在哪兒,外麵發生了那樣大的事,他不早些回府在外麵做什麼?”
“寶二爺領了新的差事,要留在王府給貴人處理後事,抽不得身,叫老太太、太太切莫擔心,早些休息,處理好那邊的事,他就會回來的。”
茗煙跟著賈寶玉,越來越伶俐了。
哪怕堂內那麼多的人,他說話也不帶打岔的。所以,他的話,自然可信度很高。
賈母等人都鬆了口氣。
王夫人複問一句:“寶玉真的沒事?”
“回太太,是的,寶二爺好著呢,一點事都沒有,如今在王府裡,有好幾百的禁軍守著,安全著呢。”
阿彌陀佛。
王夫人等徹底放下心來,又命茗煙快點回去伺候著,看著賈寶玉,千萬注意安全,不要逞強,有什麼事立馬回來稟報等等。
茗煙笑著一溜煙的去了。
而後的榮慶堂,賈母未免抱怨幾句賈寶玉逞能,一點也不知道顧家之類的話。
被王熙鳳、李紈等人笑著說了一番,才作罷。
……
皇城內,二皇子的府邸。
二皇子已封齊王,按禮製,親王府,可設置從屬官數十名,府兵一千。
當然,一般沒有王府會將這些設置齊全,一來是為了避嫌,二來,也是減少開支。
二皇子亦然。
他隻設了數名府官管理府內外事宜,但是這些,無一例外都是他的心腹。
此時,他便召集了他最信任的幾個,在書房內密議。
忽見一名高大的遮麵男子走進來。
其他人也並沒有詫異之色,他們都知道這是二皇子身邊最信任的人之一,傳言,二皇子私底下組建了一股強橫的勢力,便是交給這個永遠穿著褐色衣袍的人負責。
連二皇子都尊稱其一聲“陸先生”。
那陸先生走到二皇子身邊,低聲密語了數句話,就見二皇子沉俊的麵容一變,而後竟站了起來,驚道:“當真?”
陸先生點頭。
二皇子臉上一陣陰晴變化,忽然對底下人道:“你等近來都小心行事,如無必要,最好不要出王府。好了,都下去吧,本王和陸先生另有要事相商。”
“是。”其他人全部起身,與二皇子一禮之後,告退離開。
“你的人確定是他?”
“確定是。”
二皇子走出案首,目光盤桓起來。
“殿下要去赴約麼?”
二皇子有些遲疑,這個時候,他應該好好待在王府哪裡也不去的最好。
可是……
他必須去。
……
太上皇今年已經八十歲了。
人老了,總是怯寒,所以,哪怕時已入夏,晚上太上皇還是會放一盆火在殿內。
熙園的炭火,都是最好的銀霜炭,燃燒起來既沒有煙,也不會燒的劈啪作響。
此時的太上皇,隻披了一件淡黃色繡金龍披風,安靜的坐在大楠木涼椅之上,看完了手中的一份名單,而後隨意的放在火盆上,慢慢點著。
火紅色的火光,隱射出太上皇那布滿滄桑的臉。
馮祥走過來,看太上皇麵上有些冒細汗,便將火盆挪遠一些,忽聞太上皇道:“你說,他才死了一個不爭氣的兒子,就盛怒難平。
可是,朕當初死了那麼多的兒子,為什麼朕還是好好的活到了今日,馮祥你說,朕是不是是個無情的人?”
馮祥便道:“老皇爺當然不是無情的人,彆人不知道,奴才等還不知道麼,當初那些事,對老皇爺的打擊有多麼大。
隻是老皇爺胸懷天下,始終以江山社稷為重,血脈次之,才能一步步將大玄開拓至如此強盛的地步。
老皇爺,是千古聖君。”
太上皇聞言笑了笑。
“讓你查的事,可有進展?”
馮祥聞言,立馬彎腰請罪:“奴才無能,那蘇玉成隻是個孤兒,沒有任何親人。連收的那兩名乾兒子,也一早就被陛下處決了,奴才等還在暗中訪查,尚沒有任何線索。”
太上皇擺擺手,他本來也沒期望這麼短的功夫馮祥就能查出答案來,所以隻是問道:“那你覺得,那蘇玉成臨死噬主的話有何含義,皇帝,絕後?”
“奴才該死,奴才不知。”
開什麼玩笑,皇帝絕後?那二皇子、三公主、四皇子、五公主是什麼?
就算真有什麼想法,也不敢亂說的,這種關係到皇室血脈的事,隨便說錯半個字,都是死罪。
見馮祥都嚇得跪下了,太上皇也不為難他,撐著扶手站起來,隻是道:“查查吧,查查,說不定就都明白了。”
馮祥點頭,也連忙攙扶太上皇往寢居內走。
“你明日一早去給靖遠伯傳旨,讓他乖乖去給小九當義子。不識抬舉的小子,滿京城的數,不知道有多少人做夢都想巴結小九,他有什麼可驕傲的,難道給小九當義子還虧了他不成?
偏偏去給人家當什麼守孝子,哼。”
突聞此言的馮祥,差點沒笑出聲來。
連忙應聲點頭。然後心頭想到:小爺呀小爺,您這算是牽著不走,非要人趕著才肯走呀。
不過,這天底下,怕是也隻有您,才能讓老皇爺這般操心了,嗬嗬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