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寶釵生日(二)(1 / 1)

晌午,賈母帶著邢夫人、王夫人還有薛姨媽親自入大觀園給寶釵過生日。

寶釵等在秋爽齋前出迎。

賈母笑道:“今日你是壽星,你不必處處想著我,隻管受用,我自有你大嫂子她們服侍我。”

雖如此,寶釵等人還是迎著賈母來到探春的正屋。

探春的正屋非秋爽齋內最大的建築,卻很是清幽的樣子,門外種著梧桐和芭蕉,春風拂過,還有些微颯颯聲。

房門上,“桐剪秋風”四個大字組成的匾額高然懸立,那是元春所題。

賈母看見這些東西,不由又想起元春回來那晚,她就站在那階前,說著她對家中的留念。

王夫人等看賈母麵色便知她是思念元春了,皆勸其進屋。

賈母到底通透,一會兒就調整過來,又笑問眾孫女:“你們昨兒搬進的園子,在裡麵可還住得習慣?”

迎春等自是說習慣,然後賈母方進屋。

賈母一到,迎春等人之前做的小遊戲就都不合適弄了,於是陪著賈母喝了半日的茶,便見王熙鳳過來說宴席都準備好了。

大家方簇擁著賈母來到曉翠堂。

曉翠堂是秋爽齋的正廳,四麵出廊,流角飛簷,視野開闊(可參照本書封麵)。

東南方的土山之上,有八角亭一座,是大觀園內的至高點之一。站在其上,可以將沁芳溪南岸的絕大多數建築看在眼中。

這種開闊大氣的結構和布局,正是探春選擇住在秋爽齋的原因。

吃了飯飲了茶,方開戲酒。

同樣在曉翠堂,不過是在南麵的廊上,置了七八張條桌,正麵堂下早搭了一個戲台。這樣的布置是王熙鳳想出來的,十分適合看戲吃酒。

賈母和薛姨媽坐中間一桌,右邊邢夫人、王夫人、李紈等,或兩個一桌,或三個一桌,都漸次落座。

迎春姐妹自是坐左邊。

“來,寶姐姐,你坐這兒。”

湘雲拉著寶釵就在賈母身邊一桌坐了,然後又拉黛玉,想三個坐一起。

黛玉卻瞅了寶釵一眼,轉身坐到探春旁邊去了。

“咦?”

湘雲很奇怪,以往不論是吃飯還是看戲,黛玉都是坐離賈母很近的位置,今兒怎麼還故意跑遠了?

寶釵嘴角微微一笑,見湘雲還站著納悶,便也拉她坐下。

湘雲坐在寶釵身邊,偏頭小聲問:“寶姐姐,你又得罪了她不曾?我看今兒她都好像沒主動和你說過話呢,連禮物都是讓紫鵑送過來的......”

湘雲好奇寶寶一樣的追問著,寶釵卻隻作沒聽見。正好賈母點了戲,又讓寶釵點,寶釵推脫不過,便點了一出《西遊記》。

湘雲見寶釵不回答她,心下自忖肯定又是黛玉小性兒,而寶釵則是心胸開闊,不屑說黛玉的不是故而才不理她。因此倒也不再追問,默默的看戲。

一輪戲唱完,賈母又叫寶釵點。

寶釵便指著戲目上的一出戲,正要點,忽被湘雲拉扯一下:“怎麼寶姐姐你也喜歡看這些熱鬨戲,剛才已經看了好幾出這樣的了,不如咱們換一個好不好......”

原來湘雲性子雖然好動,但是卻喜歡文雅、有內涵的戲文。方才寶釵、王熙鳳等人點的那些都是賈母喜歡看的戲,就是蹦蹦跳跳,打來打去,她有些煩悶了。

這個什麼《魯智深大鬨五台山》,一聽名字就沒什麼意思,所以她就想要寶釵換一出文雅有意思的。

寶釵如何看不明白她的意思,卻仍舊讓點了那出戲,把戲目遞了回去。隻是看著湘雲悶悶不樂的樣子,她主動道:“你說它熱鬨,你便不懂這出戲了。你過來,我告訴你,這一出戲究竟熱鬨不熱鬨。

原本這就是一套北《點絳唇》,鏗鏹頓挫,韻律不用說是好的。還有那其中有一首《寄生草》的曲子,填的極妙,你又可知道?”

湘雲一愣,這出戲她確實沒看過。但是《點絳唇》這個曲牌名她就太熟悉了,還有這《寄生草》,一聽名字便知是極雅的詞,於是立馬回道:“好姐姐,你先告訴我,讓我也聽聽好不好?”

湘雲和寶釵的對話,旁邊眾人都聽見了,都安靜下來靜聽寶釵給湘雲普及戲理。

寶釵點點頭,略清了一下嗓子,然後以她慣有的中正平和,卻不失少女清麗的聲音,緩緩念道:

“漫揾英雄淚,相離處士家。

謝慈悲,剃度在蓮台下。

沒緣法,轉眼分離乍。

赤條條,來去無牽掛。

那裡討,煙蓑雨笠卷單行?

一任俺芒鞋破缽隨緣化。”

湘雲聽了,細細一品,果然覺得十分的好,自顧稱讚了兩句,又笑對寶釵言:“寶姐姐,原是我不知道,它竟有這樣好的曲子,咱們就看這出戲。”

湘雲這不過是白話了,人家下麵已經接戲開演了。

眾人也都被她們吊起興致來,安靜看戲。

戲的劇情倒不複雜,講的是梁山好漢魯智深打死惡霸鄭屠(鎮關西)之後,在五台山出家避禍,卻因醉酒打傷僧人和破壞了寺中財物,最後不得不離開的故事。

果然在演到魯智深離開五台山的時候,對他師父唱出了那首曲子,且與寶釵所言分毫不差,連韻律都拿捏的極為恰當。

許多人心中未免暗讚寶釵果真才學過人,博聞強記。

這出戲,分明不是傳世名曲,隻是時人編造而出,她竟也能深知其根底。

但是她顯然欺騙了湘雲,這就是一出熱鬨戲。隻不過熱鬨當中卻不失文雅與內涵,可謂雅俗共賞之佳作。

偏她知道,且在這時點出,既照顧了賈母、薛姨媽等人的喜好,又兼顧了年輕一輩的追求。

雖隻是小小一件事,卻也能管窺蠡測出薛君才情之廣博,薛君處世之高明,令人敬佩。

......

賈寶玉將寶靈宮的事安排妥當之後,方啟程回府。

未出宮門,與二皇子的鑾駕偶遇。二皇子慣例與他攀談一番。

自賈寶玉掌禁軍一支以來,也不好每日去二皇子府了,所以他們見麵的機會不如以前那麼多。對了,現在的二皇子府,應該叫齊王府。

“殿下在禮部可還順遂?”

簡單的客套之後,賈寶玉關心道。

去歲二皇子因為頂撞景泰帝,被削去官職,罰在府中禁足。後來景泰帝雖然礙於太上皇的壓力,解了二皇子的禁足令,但是卻沒有給他官複原職,反而調入了禮部。

禮部,是六部中最清閒的衙門。而且,和都察院一樣,有許多掛名的高官。

不過都察院掛名的官員多是為了出京辦事方便,而禮部掛名的官員,則是為了養老。

給老臣子一個更高的尊榮。

同時,禮部也是六部當中,最無法實現二皇子輔國安民理想的一個衙門。

二皇子笑了笑,隨口說了一句:“能有何不順遂的?每日不過點卯罷了。”

說著似乎不想將氛圍弄得不好,轉而問賈寶玉:“子衡呢,你一個讀書士子,去軍中管理那些粗糙的漢子,可有何不習慣的?”

賈寶玉搖頭,猶豫了一下,以委婉的語氣對二皇子道:“殿下今年還不滿十九歲,正是積澱聲名之時。禮部雖然清閒,但是朝中前輩,士林大儒,多有聚集於此。

殿下若能以冠絕世人之天資,得禮部諸君仰慕,則為壯殿下威名,有百利而無一害。殿下不可不重視。”

二皇子一聽,立馬正色起來。略微思索,便知賈寶玉這是擔心他表現出傾頹之色,令禮部的老臣和大儒們輕視。

他抱拳道:“子衡良言,我必銘記,自不會讓子衡失望。”

賈寶玉立馬躬拜道:“殿下言重了,食君之祿,忠君之事,臣之本分,不敢當殿下此言。”

二皇子將賈寶玉扶起來,深深的看著他,然後道:“若是我的身邊都是像子衡這樣忠肝義膽、飽學多才之士,何愁抱負不展,天下不靖?”

二皇子的麵容中,有著一些感動。

賈寶玉這般表現,便是表明,他從始至終,都會站在他的身邊。

這一點,是很多很早就向他投誠的權貴和朝臣都做不到的。

自從錢釗之事之後,他被削官下禁足令,朝中大臣們都漸次意味到了景泰帝的心意。

雖然後來太上皇出麵,為二皇子挽回了局麵。

但是有一個很現實的問題。

太上皇馬上滿八旬了......

一旦太上皇龍馭賓天,二皇子的處境,還不知為何。

所以,許多原本對他忠心耿耿的人,態度都有些曖昧起來。每個人,都會為自己考慮,這一點,二皇子並不覺得憤怒。

而賈家,之前因為他母後的原因,不得不站到他的陣營。但是,如今元春封為貴妃了,已經有了脫離皇後庇佑的資本。

所以,賈寶玉現在堅定不移的態度,對他來說,便顯得彌足珍貴。

賈寶玉自然也看得懂二皇子的一些心思,他回頭看了看大明宮的方向,幽幽道:“殿下不必多慮,不管如何,至少現在大勢在我們這邊,將來的事,誰又能說的定呢?

殿下隻需要像以前一樣,我相信,老天不會辜負殿下的。”

二皇子也笑了。

是呢,十八歲的他,乃齊王!

古往今來,又有幾人在十八歲時能比他尊貴?

而且,如賈寶玉所言,大勢現在仍在他這邊。可以這麼說,就算景泰帝現在也不敢立除了他之外的人為太子!

哪怕就算是太上皇駕崩了,景泰帝也不能。因為,其他人不可能接得住這座江山的。

除非......

他死了。

二皇子也望了望大明宮。

那麼,他尊敬的父皇,會殺他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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