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杯換盞,言辭歡笑。
小小的接風宴,在一片祥和的氣氛中,悠然結束。
賈母留薛姨媽下來喝茶,薛姨媽笑著推辭了,說天色已晚,改日再過來與賈母請安。
賈母方笑讓走,並對賈寶玉道:“寶玉,你代我送送姨太太。”
賈寶玉自無不應的道理,於是和母親一道,相送薛姨媽和寶釵。
這邊賈母等人各自散了,王熙鳳留下來收拾殘局。
她見賈璉還不走,因笑道:“怎麼,今兒你有性兒留下來幫我收拾這些東西不曾?”
賈璉訕訕一笑。開什麼玩笑,讓他堂堂國公府的嫡公子乾女人做的事?
“好姑奶奶,你就給我吧。”
賈璉恬著臉笑。
王熙鳳頓時翻了個白眼。
之前賈寶玉拿來的那酒還剩些,她就知道賈璉在惦記這個。
“好沒出息,你出了一趟遠門,不說長些見識,反倒比以前不如了?
你身為哥哥,不說給他帶點好東西回來,這會兒反倒眼饞人家剩下不要的東西?你這當哥哥的臉麵還要不要了?”
王熙鳳譏諷道。
賈璉卻毫不在意:“你知道什麼就叫我和他比?不說他如今已經是朝廷命官,就說之前,那也是二皇子身邊的親信!二皇子那是何人?那是將來要當天子的人......算了,這些事和你一個婦道人家也說不明白。
總之,好人兒,你把它賞了我,晚上我好好犒勞你......”
賈璉忽然諂媚無恥的話讓王熙鳳狠狠的“呸”了一聲,到底不敢再和賈璉胡謅。
讓平兒把餘下的酒給他,這才了結。
然後看著賈璉抱著酒壇子,就像是得了什麼金元寶一樣樂嗬嗬的走了,王熙鳳又好氣又好笑。
平兒道:“二爺估計就是想拿到外麵去顯擺顯擺,奶奶又何不樂得成全二爺呢?”
“我如何不知道他的心思,定然是要留著哪天出去鬼混的時候,拿出來和他那些狐朋狗友和狐媚子顯露,說這又是二皇子殿下珍藏的酒了,又隻有他家兄弟才有幸得了之類的話。
他就那點出息,我怎麼不知道。”
王熙鳳說著,看了平兒一眼,忽然歎道:“算了,說了你也不明白。這地方你處理一下,忙了一天,我也回去歇歇。”
平兒點頭。
王夫人院的東北邊,有一條小巷道,可以通往後街。
王夫人和薛姨媽前麵敘舊,賈寶玉故意落後一步,走到寶釵身邊。
寶釵微微低著頭,顯得溫婉而沉靜。
賈寶玉也不沒話找話,就這麼與她隔著幾公分的距離走在一起,聞著她衣帶飄起所帶來的淡淡的香氣,覺得很美好。
過了一會兒,許是覺得兩人之間太靜謐了反而不合常理,寶釵輕啟丹唇,簡單說了一句黛玉一年不見,有了許多變化之類的話,待賈寶玉回了之後,她才似漫不經意的問道:
“你被賜婚的事,可給她說了?”
賈寶玉點頭。
寶釵默然。
若是如此,黛玉今日的反應卻是大出她的意料。但是,卻又似乎在意料之中。
正如她一般,為了他,自己受一點委屈又算得了什麼?
難怪之前黛玉會哭的那麼傷心,隻怕不僅僅隻是聽賈璉說起她父親的事那一個原因。
“林丫頭很懂事,隻是她命不太好,你以後要對她更好些。”
寶釵淡淡的說著,似乎在說一件與己無關的事。
賈寶玉微微一笑。寶釵最貴重的,大概就是她的品性了,這也是最吸引他的地方。
她從不自詡芳姿,且通曉世情冷暖,善解人意,從無偏頗或者固執的想法。
她就像山中高士一般,隻是少了那股出塵,更添幾分恬淡和通透。
這樣人,卻也能落入自己的溫柔陷阱當中,賈寶玉思之,每每總覺得自己的形象越發偉岸了起來。
他笑道:“寶姐姐如此這般通情達理,眷愛於她,可知她曾對姐姐另眼相待?”
賈寶玉口中的另眼相待,寶釵自然明白是什麼意思。
不過是小女兒的心思,她也有,隻是,她沒有表露出來過。
最開始的時候,她是不在意黛玉對她若有若無的敵意的,因為她早就看穿了黛玉的那點小心思。且在她看來,不過是虛無縹渺之事,將來她們的大事,都是要家中父母長輩做主的。
輪不到自己操心。
可是到了如今,想到自己竟在不知不覺當中與賈寶玉私定終身,且一點沒有讓她母親知道,寶釵便覺羞愧無比。
如此一來,以前她不在意的黛玉的那些小心思,竟然成真了!
思及此,寶釵有些不自然:“那又何如何,不過都是小誤會罷了,況且我是姐姐,難道你要叫我把這些都記在心裡不曾?”
誤會?
賈寶玉心中嗬嗬一笑,隻怕不是誤會哦。
賈寶玉回頭看了一眼。鶯兒幾個打著燈籠,滯留在旁邊好幾步之外。
他便偏頭,略靠近寶釵的耳畔一些,小聲笑道:“你現在如此不放在心上,不過是仗著她尚不知你我二人之事。待有一日被她知曉,隻怕你就無法置身事外了。
顰兒的伶牙俐齒寶姐姐難道不知道,可想好以後私下裡如何應對她了不曾?”
寶釵聞言,潔如銀月的麵龐覷視了賈寶玉一眼,見他不大清晰卻絕對得意的麵色,寶釵心頭暗惱,卻還是抵不住麵上一熱,耳背發燒。
輕抬腳步,與賈寶玉拉開了距離。果然這個人,三句話不過,就又變得那般可惡,且......不正經!
“嗬嗬嗬嗬......姨媽,昨兒我得了些好茶,正好姨媽愛喝茶,要不我明兒給姨媽送一些過去?”
寶釵心頭怕賈寶玉再纏上來說些更不要臉的,再被彆人聽了去。見他隻是原地笑了笑,然後就竄到前麵拉著她母親討好而去,她這才由衷的一笑。
然後,心頭也開始思索賈寶玉給她拋出的問題。
是呢,現在是黛玉不知內情,之前還乖巧的叫她一聲好姐姐。要是以後被她知道,隻怕以她的性子,有些難以應對呢。
以前不在意,是因為心懷坦蕩,無所畏。從今以後,麵對她,她再也不可能坦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