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時,寶釵麵對賈寶玉之時已經不能全然鎮定,此時被他這麼呆呆一瞧,覺得羞臊難當,破天荒的嬌嗔一句。
話一出口,她自己都覺得有些匪夷所思,忍不住腳步一抬,就往前走了。
剛走了兩步,察覺到賈寶玉邁著沉穩的步伐跟在她的身邊,她又悄然放慢了腳步,輕聲道:“這次我哥哥的事,多謝你了。若不是你,我哥哥當真要出了什麼事,我都不知道這個家該怎麼辦了......”
賈寶玉偏頭,見寶釵說的認真,他日顯俊逸的臉龐上露出一抹笑容,同樣認真道:“寶姐姐可還記得,三日前我說過的話?”
寶釵一聽,隻略作回思,便已想起賈寶玉所指何話:便是為了寶姐姐,我也會儘力的。
她猛的一低頭,似嗔怒道:“你還說,那日還沒來得及說你呢,一天大過一天了,那樣的話也能隨便對女孩家說的!”
她是想以表姐的身份教訓賈寶玉當日言行失當,但是說出來的話,卻怎麼也掩飾不住其中的嬌羞。
“嗬嗬。”
賈寶玉微微一笑,在寶釵詫異的眼神中,輕輕拿起她籠在袖中的素手,捧在手心裡,道:“怎麼能是隨便說的,這樣的話我隻對寶姐姐說過。”
“嘻嘻嘻。”
兩人身後,傳來鶯兒賊兮兮的偷笑聲。
寶釵足足愣了兩個呼吸,方反應過來,頓時羞紅了臉。
“寶兄弟,你.....”
寶釵居然語塞了!
到底此時身處後院,來往幾無旁人,寶釵深吸一口氣候,抬起頭看著賈寶玉,一改方才的嬌羞,竟認真的問道:“那顰兒呢??”
“咳咳~”
賈寶玉萬萬沒想到寶釵會如此問,一時猝不及防,竟被自己的口水給嗆了一回,趕忙收手在胸口好好錘了兩下方覺得好些。
隻是如此一來,剛剛找到機會把寶釵的素手抓住,還沒來及的感受個清楚。
此時回頭再要去拿,寶釵怕是就不會允許了......
寶釵本來隻是試探一問,確定一下往日的猜想。此時一見賈寶玉這副做像,心中自然已經明白。
若是喚作旁人,此時定然吃醋生氣,至少也會羞惱不已,可是寶釵沒有。
她隻是心頭一歎,卻不多言,繼續往前走了。
賈寶玉一時拿不住寶釵的心思。
兩年來,他明裡暗裡撩了寶釵很多次了,他相信就是塊石頭也被他融動了,所以剛才臨睡之時,乘著還有些清醒,他故意說了幾句夢囈之語讓寶釵聽見。
從得到的“臨床反饋”來看,寶釵確實已經屬意於他,這是板上釘釘的事實了。
可是寶釵現在的沉默是什麼意思?是矜持,還是深思熟慮後的拒絕?
忽然賈寶玉又是一笑,管他呢,是矜持,本少爺就打破你的矜持,是拒絕,本少爺就讓你拒絕不了!
畏畏縮縮,如何顯露男兒本色?
因此一個健步上前,拉住寶釵的手臂,笑嘻嘻的道:“寶姐姐......”
死纏撒嬌大法!
寶釵回頭,原本賈寶玉連翻的失禮舉動已經讓她有了些許怒意,但看著賈寶玉嬉皮笑臉的模樣,她又隻感到一陣無力,不好意思發怒,隻得良言勸道:“寶兄弟是做大事的人,不應該為了這些兒女小事多費心思,不論是顰丫頭還是旁人也好,以後你的婚姻大事,自有姨爹和姨媽他們給你做主......”
這話有了些門道,賈寶玉卻懶得去深究其中的細理,以一力破萬法:“若是我就要自己做主呢?”
“你?”寶釵扯了一下自己的胳膊,眼中終於閃露出嗔怒之色。
“無賴!”
“哈哈哈哈。”
賈寶玉得意的笑了起來。
寶釵惱怒之色更甚,終於忍無可忍:“你再不鬆手,我就打你了。”
說著,寶釵當真舉手,作勢要打賈寶玉抓住她胳膊的手。
賈寶玉趕忙丟開,嗬嗬一笑,拔腿就跑了。
“哈哈,寶姐姐你居然打我,看我一會不告訴姨媽去。”
適可而止,彆當真把佳人惹生氣了。
看著賈寶玉一副乾了壞事倉皇而逃,還叫囂著惡人先告狀的樣子,寶釵十分無語,又有些莫名的感覺。
待到賈寶玉的身影提前消失在走廊儘頭,她繃著的臉麵再也忍不住,“噗”的一聲笑了出來。
隨即回頭,看了眼一直跟在後麵的電燈泡鶯兒一眼,漸漸止了笑容,沒說什麼,快步往前而走。
......
薛家門前,襲人一臉謙恭笑意的道:“姨太太、寶姑娘你們先回吧,寶二爺給你們添麻煩了。”
自從賈寶玉的奶媽子李嬤嬤被趕出去之後,賈寶玉院裡的婆子們完全沒了地位,襲人已經可以全權做主賈寶玉屋裡的事了。
薛姨媽對襲人也有幾分客氣,笑回:“哪有什麼麻煩,他幫了我這麼大的忙,我心疼他還來不及呢。”
一番簡單的客套之後,賈寶玉坐上榮國府的馬車回府。
而薛家,賈寶玉離開後,很快也恢複了寧靜。
寶釵在沐浴之後,回到房間之內,讓另一個伺候的丫鬟出去,隻留了鶯兒一個人在屋裡。
叫鶯兒將房門閉了,等她回來之時,寶釵已坐在炕上,看著有些惴惴之色的鶯兒,輕輕道:“跪下。”
鶯兒自不敢有一點遲疑,當即跪了。
“你自己說還是我來問你?”
“姑娘要叫我,叫我說什麼......”
鶯兒略顯結巴。
寶釵冷笑一聲,道:“你還裝憨?你可知道為什麼之前在太太的屋裡我沒有審你,而是現在才來問你?
你又可知道,之前在後院,你那副模樣出來,要是叫太太瞧見了,你以為你還能留在薛家,留在我的身邊?”
寶釵平淡的兩句話,卻給了鶯兒天大的壓力,她嚇的小臉煞白煞白的,頓時求饒道:“姑娘饒命,我再不敢撒謊了......”
寶釵這才點頭,示意她說下去。
於是鶯兒便將之前發生的事略作修飾之後一一說給寶釵聽。
雖然羞人,但是她知道,自家姑娘既然選擇單獨審問自己,就說明她不但看出來了,還有意放自己一馬。
否則,真要叫薛姨媽知道了,為了姑娘的清譽,也定然不會再留她了。
她也確實不敢撒謊,因為她知道自家姑娘的聰慧,非可愚弄之人。
寶釵聽了鶯兒的話之後,麵上雖然不改顏色,心頭卻著實跳了兩跳。不論她如何沉穩,到底還隻是個十多歲的姑娘家,麵對這樣的事,如何能平靜的下來?
心頭暗惱,寶兄弟也太放肆了,居然趁機輕薄自己的丫鬟,以前真的是看錯他了!
不過,蒼蠅不抱無縫的蛋,這丫頭也是個不知羞的。
這個時代對女子名節看的何等重要,便是小姐本身也要處處守禮,不敢行差踏錯半分,否則都將會受到嚴厲的處罰。
更遑論是她們的貼身丫鬟?
因為貼身丫鬟的清白,同樣關係著主子小姐的名節!
原著中鴛鴦在大觀園發現迎春的丫鬟司琪與其表弟潘又安私通,為何嚇的那樣?司琪為此也是擔驚受怕大病一場,那潘又安更是不堪,竟然直接卷鋪蓋跑路了!
因為其中,正是關係著迎春的名節,甚至還有園中所有姑娘們的名節,所以事情才能這麼嚴重。
鶯兒今日此舉,已經不單單是她自己的問題,還關係著寶釵自己的名節,由不得她不重視。
若非對方是賈寶玉,便是她與鶯兒有再深的感情,她也不會再留著她了。
“你可知道錯了?”寶釵正色問道。
鶯兒小雞啄米一般的點頭道:“我知道錯了,求姑娘千萬不要告訴太太,我記姑娘一輩子的恩情。”
寶釵歎了一聲。
“起來吧。”
“謝姑娘......”
鶯兒站起來,小心翼翼的走到寶釵身邊,討好道:“姑娘不要生我的氣了好不好,真的不是我成心勾引寶二爺,是他,他......”
鶯兒的臉上莫名一紅。
寶釵沒好氣道:“若不是知道你的性子,你以為我還會留你?”
“嘻嘻,我就知道姑娘對我最好了。”
“少在這裡打蛇上棍,你雖不是成心,難道你當真防著他,他還能給你用強的不成?”
鶯兒頓時羞臊難當,無可辯駁,但她心頭隱隱有一點不服:“姑娘也不想想,寶二爺那樣的人,連姑娘你都防不住,我又怎麼......”
“你胡說八道什麼!”寶釵麵色頓時發紅,色厲內荏的質問道。
鶯兒話中意思仿佛是她“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一般,令她十分羞憤。回想之前賈寶玉的舉動,她也感到一陣羞臊難當。
仔細算來,她也確實出格了......
鶯兒一句話說完就知道要糟糕,連忙跪在炕邊給寶釵捶腿,一邊道:“姑娘彆生氣,是我錯了,既做錯了事,又說錯了話,姑娘你打我吧。”
寶釵深深吸了一口氣,懶得與鶯兒計較太多,最後叮囑道:“總之,你以後要離他遠一點,聽到沒有,不然再有下次,我絕不會替你隱瞞了。”
“知道了。”鶯兒心頭雖然不舍,嘴裡卻答應的十分爽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