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迎月夜(1 / 1)

聽聞杜安樘的話之後,眾人都點頭應是。

一名工部的官員敏銳的發現賈政在聽聞消息之後,點頭長籲一口氣的樣子,故笑道:

“我觀存周先時幾日臉上愁苦不已,必是為你家小子擔心,如今知道泰安危險解除,存周兄可是能安心了?”

“嗬嗬,你又不是不知道存周家的孩子,那可是得到太上皇青睞的少年才俊!

你家若是有這樣的後輩,彆說是親兒子,便是侄子侄孫,你也早捧到天上去了,哪裡還有閒心在這裡取笑存周?

可惜,你家並沒有......”

賈政被兩位上司同僚打趣,麵上露出些許尷尬之色。

因為,自從知道泰安有災民暴亂以來,他就確實懸著心。

雖然他知道賈寶玉已經和二皇子分開,在商陵縣主事,但是商陵和泰安並不遠,他很怕商陵也被波及。

他就這麼一個成器的兒子了,可不敢折損在這裡......

不過初時的尷尬之後,便是無儘的驕傲!

是呀,哪怕你們官位比我高,但是比起子嗣的出息來,你們可比老夫差遠了!

上首的杜安樘也聽見了下屬的談笑,他也笑了笑,然後又問信使:“二皇子殿下的境況怎麼樣?”

信使聞言,似有些唏噓之色,抬頭看了前麵的賈政一眼,躬身道:“聽說,殿下身上的傷勢過重,已經不能署理賑災事宜,所以當眾下令,設立山東賑撫使一職,全權署理賑災事宜,並賜天子劍,且嚴令:凡山東境內,上至巡撫,所有官員需悉數聽從賑撫使號令,違令者當斬!”

“賑撫使?連巡撫都要聽從號令?這不是說,連我們也要聽從那所謂賑撫使的命令了?”

工部郎中覺得稀奇,從來沒聽說過這麼一個官職。

便有人追問得殿下信任,擔當此重任之人是誰。

“正是先前的商陵賑災使、巡按禦史、昭信校尉賈寶玉,賈大人......”

“呃......”

好幾個官員以為自己聽錯了,重複了一句:“誰?”

“賈寶玉,賈大人。”

一道道不可思議之驚歎聲,在此間此起彼伏。

眾人又看向賈政。

賈政自己也是愣愣的。

那小子,又升官了?

而且這一次還一下子升到天上去了?

這還真是,他母親的......

賈政心中,忍不住冒出這樣一個極能表示心態的詞彙。

“咳咳,存周,恭喜了......”

“恭喜賈大人......”

麵對周圍傳來的充滿無儘嫉妒唏噓的問候聲,賈政隻能無奈的點點頭,儘量讓自己不要笑出來。

事實上,他也真的笑不出來。

那小子雖然給他爭了光,但是同時,也將他的麵子狠狠的擼到了地上。

老子不如兒子,這也許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

杜安樘顯然對於這麼個結果也是始料未及,有些驚訝。

不過他到底與彆人不同,作為工部尚書,他已經是國朝從一品重臣。

雖然同樣驚訝,但不至於心態失衡。

“殿下既然做出如此決斷,必有其道理,你們不可妄自非議。

另外,殿下病重,按理我們身為臣子,當趕赴泰安問候。

然治水乃關乎天下民生,關乎千秋萬代的大業,不可以有一絲懈怠。

所以,從即日起,諸位當摒棄雜念,按照之前所議定的策略,各司其職,將山東水患,徹底掐滅在我們手中!”

“下官等謹遵部堂之令!”

......

帝都,紫禁城。

竺蘭法師腳步堅毅的跨進了勤政殿。

一如往常,這裡已經沒有多餘的人員。

恢弘威嚴的龍案後麵,是氣息凜然的景泰帝。

“貧僧參見陛下。”

與往常不一樣的是,這一次景泰帝沒有讓他坐下。

而是一言不發。

竺蘭法師卻是絲毫急迫不安的情緒也無,就這麼保持躬拜的姿勢,一動不動。

足足十餘個呼吸之後,上首方傳來一道陰冷的聲音:

“大皇子府死了一個小妾,你可知道?”

“稟陛下,貧僧已經聽聞。”

竺蘭滿不在意的姿態,令前方本就陰冷的氣息一下子變得危險起來。

“哦,禪師莫非是要告訴朕,不知道此事係何人所為?”

“貧僧確實不知。想來,大皇子乃陛下子嗣,天潢貴胄,不知道何人如此大膽,竟敢潛入王府內殺人。”

啪!

陶瓷製成的悲劇被揮在地上,摔成碎片的聲音。

天子一怒,伏屍百萬。

竺蘭猶豫了一下,緩緩跪下。

壓抑到令人窒息的氣氛在此間彌漫。

角落裡,兩個侍立的小黃門,已經被嚇的伏在地上,瑟瑟發抖。

“莫非,你以為你為朕立過功,是朕手中的一把利劍,朕,便不敢殺你?”

“貧僧不敢。”

景泰帝盯著下方之人,冷哼一聲,道:“再鋒利的劍,隻有劍刃始終朝著前方,才能被持劍人所倚重。

若是有一天這把劍的劍刃倒轉,反而威脅到了持劍之人,朕想,或許此劍便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朕之逆鱗所在何處,你不應當不知道。

朕,隻給你這一次機會。凡有下次,休怪朕不念昔日之情分!”

“貧僧明白,謝陛下不殺之恩。”

竺蘭跪伏道。

從勤政殿內光亮的可以倒映出人影的地麵看去,可以看見,一張同樣陰沉如水的臉。

......

賈寶玉主政泰安。

災民暴亂之後留下了大片爛攤子,都需要慢慢收拾。

重新設立粥棚,清查災民當中的不安分子。

凡是在之前的暴亂之中,主動帶頭鬨事的,一經確認,立馬便被下入泰安牢獄當中。

除此之外,凡是在二皇子去曲阜期間,表現異常,貪墨災糧的官員,也一並拿下。

賈寶玉要知道,到底是何人在背後策劃的一切。

這也是二皇子的意思。

可惜,數日以來,雖然清查出一些線索,但是所涉及的幕後之人,早已經在之前泰安的暴亂之中,消失殆儘,一點蹤跡也無。

便是連二皇子所中的弓弩來源,也是一點頭緒也無。

敵人,確實狡猾。

利用數萬的災民天然形成的屏障,策劃了這麼一次完美到幾乎沒有留下痕跡的刺殺。

既然抓不到元凶,賈寶玉也不糾結,將重心重新放入賑災的事情上來。

八名之前賑災不利,貪墨災糧的官員、管事被押在城頭上,當著外麵上萬雙災民的眼睛,斬首示眾。

八顆滾燙的人頭從高高的城樓墜落,算是朝廷對之前事情的一個交代。

先禮後兵。

朝廷表明了態度之後,所有災民,便也不再是之前那樣鬆散的管理模式。

所有災棚,進行軍營式的管製。

再有哄搶鬨事者,斬!

夜間隨意走動者,斬!

鮮血,才是撫慰創傷的最佳良藥。

短短十餘日,泰安的所有秩序,便已經全部恢複。

至於糧食......

已經死了那麼多人了,也不在乎一個兩個。

在賈寶玉下令於菜市口處斬一個風評極差、惡貫滿盈的糧商,且抄沒其所有家產之後,泰安城內,所有糧商全部懂事了,將早已經“賣光”了的糧食,從城外、從地窖,慢慢搬了出來。

賈寶玉給了災起之前的糧價予以收購,並對囤積糧食夠多的糧商,賜愛國牌匾,彰顯糧商們“主動”為朝廷分憂解難的功績......

此時,朝廷對於用災民修建大壩、築河堤的批複也已經下來。

“同意。並,命工部尚書杜安樘調集境內所有可用官兵,沿途押送挑選出的災民,莫使擾民、暴亂之事發生。”

當杜安樘將這個消息傳遞至泰安之後,賈寶玉立馬便遣使去見杜安樘,商量具體的行事方案。

隻要這件事一做成,山東賑災的緊迫感,將會立馬下降一半。

剩下的,就輕鬆多了。

......

時間流逝,轉眼,炎炎夏日早已過去,秋天也悄悄邁過了近半的步伐。

中秋,即將來臨。

青州,二皇子移居養病的行宮之內。

賈寶玉坐在二皇子的病榻之側,詳細的給他介紹著關於山東境內的賑災收尾事宜。

“這些日子以來,子衡辛苦了。看看你,都瘦了。”

二皇子經過兩個多月的調養,氣色已經好多了。

他聽完賈寶玉的彙報之後,滿意之餘,也露出幾抹關切之意。

賈寶玉下意識的摸了摸臉。

確實,似乎比以前多了些許棱角分明之感。

“嗬嗬嗬嗬......”

二皇子笑了起來,道:“明日便是中秋,可憐你我二人都不能在京與家人團聚了。今晚子衡就留下來,我們兩個湊一起,把酒對月,聊慰思鄉之情。”

賈寶玉剛想推辭,便看見二皇子不悅的麵色,因此笑了笑道:“太醫說了,殿下傷勢未痊愈前,不能飲酒。”

二皇子頓時以一種生氣的情緒看著賈寶玉:“我已經很久沒喝酒了,今晚乃迎月之夜,子衡也不知道將就我一次?

再說,我已經痊愈了,不信你看看。”

二皇子起身,順勢下榻。

賈寶玉分明看見他臉上有一絲痛苦之色,卻強忍著。

便連忙扶過他來。

心中一歎。

外麵的人如何知道,這兩個多月來,這位從小錦衣玉食、養尊處優的天潢貴胄,經曆了怎樣的磨難。

傷口愈合,化膿,剜肉,愈合......

這樣的循環往複,不知道經曆了幾次,其中的痛苦可想而知。

好在,如今總算是穩定住了。

當夜,二皇子果真在行宮內舉行小宴。

所宴請之人,隻有賈寶玉一人。

在後花園中空曠的涼亭之內,無人打攪,隻賈寶玉和二皇子兩人,輕酌小酒,對月吟詩。

俄而,二皇子又歎息:“我從小聽著周圍人的讚美與奉承長大,也自以為博覽群書,才智過人,所以才會迫不及待的接下這次南下賑災的使命,以證明自己的才能。

可是,我還是失敗了,不但失敗了,而且連性命都險些被人謀去。”

二皇子目露追思之色,心情似乎也變得略有一絲沉鬱。

賈寶玉道:“殿下不必如此,泰安之事,實乃居心叵測之人精心謀劃,原非殿下之過。

殿下南下之後,不論是行事還是手段,都無不證明了,殿下的智慧與才學。

聖人雲:智者千慮必有一失。

隻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

敵人處心積慮,置百姓安危、家國大義於不顧,殿下又何必將敵人的陰險歹毒,當做是自己的過失呢?”

“嗬嗬嗬,子衡不必寬慰我,事實如何,我心中清楚。

倒是,今次若非子衡,我真不知道此次山東賑災最終的結果會如何。

如今好了,雖然因為我的過失,讓其中出現波瀾,但總算結果是好的。

我這也算是識人有明,及時補救,也就不負山東百姓了。”

二皇子嗬嗬笑道。

賈寶玉道:“為殿下分憂解難是臣子的本分,我實不敢當殿下此言。”

二皇子搖搖頭,知道賈寶玉謙遜的性子,也不過於糾結這個問題。

真正的感激之情,從來都不是流露於語言的。

“好了,說了今夜不談國事,不談國事,我竟又主動提起。我先自罰一杯......

嗯,山東巡撫那個老滑頭,人雖然不靠譜,但是送的酒,味道確實不錯。”

二皇子抿了一口酒,一臉享受的道。

在京城的時候,他明顯好茶不好酒,卻不知道為何突然變了風格。

賈寶玉故笑道:“殿下認罰是假,想借機多喝一杯酒是真吧?趙巡撫給殿下尋來的,可是真正上等的女兒紅,放在外麵,可是千金難尋。

連在下,今日也沾了殿下的光了,得以享了口福。”

“哈哈哈......”

賈寶玉敢和他開玩笑,顯然令二皇子有些高興,頓時道:“既然子衡喜歡,我那裡還有兩壇,我便送一壇給子衡好了。”

說完也不給賈寶玉拒絕的機會,就叫外圍侍立的太監去取出,往賈寶玉的下榻之所送去。

賈寶玉拒絕不得,也就罷了。

二皇子忽然又笑道:“子衡才智過人,有時卻未免太過於自律,以致有呆板之嫌。聽說上回巡撫趙大人給你尋來兩個小嬌娘,不但被你給拒了,還將趙大人申飭了一回。

如此不近人情和不解風情,可不是雅士所為哦。”

賈寶玉心頭一動。

這等小事,沒想到都被二皇子知道了。

“我身負殿下重托,自當為殿下之事殫精竭慮,實在不敢有一絲懈怠。

況且當時災情未靖,我身為賑撫使,自當為山東諸將官表率,焉能留念於風月之間。

是以如此而已。”

山東巡撫,從二品的大員。申飭是談不上,隻是告誡了他一定要謹言慎行。

本來山東巡撫也隻是看在二皇子的麵上,才想著巴結討好他一下。賈寶玉既然不受,那就算了。

隻是一點小的不能再小的事。

“子衡做事,就是太認真了。”

二皇子搖搖頭,忽然露出一抹狡猾之色。

“今晚除了酒之外,我還有一樣好東西要送給子衡。”

“敢問殿下所賜何物?”賈寶玉心中升起不好的預感。

“到時候子衡自然就知道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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