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十來歲的童子,身著一套紫色長袍。長發被紮成了一束。雖然年歲尚小,不過棱角分明的五官,已經初顯俊朗之容。
在北河的注視下,童子從他身旁衝過,跑向了春香閣的大門。
一邊跑還一邊回頭看著身後追逐他的丫鬟,似乎以此作樂,臉上掛著興奮的笑容。
他就要跑到大門口的位置時,終於被丫鬟給拉住了,並將他給重新帶回來,一同向著二樓行去。
“少爺今日還有傳功師傅交代的功課未做,所以不能踏出春香閣半步,若是少爺做完了功課,奴婢會向夫人申請一下的……”
再次從北河身邊走過時,北河聽到那丫鬟開口。
聞言,之前還興致昂揚的童子變得垂頭喪氣,像是一隻喪失了鬥誌的公雞。
當年北河曾來過春香閣,想要見顏音姑娘一麵,隻是後者卻對他避而不見。
沒想到從當年過後,再來此地時,呂侯的孩子都長這麼大了。
或許是顏音姑娘的姿色萬裡挑一,因此那童子不但繼承了呂侯俊朗的容貌,而且比起呂侯而言,還多了一絲俊美。
真要說起來,這童子應該算是他的小師弟。
對於顏音姑娘還有呂侯的孩子,北河沒有去打擾的意思。當年顏音姑娘讓他不要再來春香閣了,隻是如今的北河今非昔比,他來此地單純就是為了懷念一下過望的曾經。
這童子從二樓跑下來的一幕,隻是讓一樓的食客多看了一眼,而後眾人便繼續談論著關於三日後招兵的事情。
北河收回了心神,將桌上的濁酒倒滿一杯,接著仰頭一飲而儘。再次拿起筷子,品嘗起了桌上的美味佳肴。
這一頓他吃了半日之久,而他境界突破到了虛境,加上或許是修煉了托天神功的原因,食量比起以往而言更加恐怖,滿滿一桌的飯菜被他一掃而光。
“小二,結賬。”隻聽北河道。
他話音落下後,身側便多出了一個人影。
但這道人影卻遲遲沒有開口,這讓北河下意識的抬起頭來,隨即他才看到了這是一個魁梧的中年男子。
在看到此人後,北河隻覺得異常的眼熟。回憶之下他就想起,這中年男子正是當年他來春香閣找顏音姑娘時,來回傳話的那位。十年過去,眼前這位的容貌也變得滄桑了不少。
“這位公子,我家主人想要見見你,可否樓上請。”中年男子看向北河道。
北河有些意外,隨即他還是點了點頭。接著便跟著中年男子,向著二樓行去。
當來到了二樓後,北河發現原本風花雪月的場景消失不見,二樓的一間間房門貼上了編號,此地赫然被改成了客棧,再也沒有一個個千嬌百媚的風塵女子。
北河雙手倒背,隨著那中年男子踏上了三樓
春香閣的三樓跟當年一樣,屋頂是中空的。正前方是主人家的居所,而兩旁則是兩間客房。
中年男子將北河帶到了正前方,並敲響了房門,“主子,人來了。”
“嗯,進來吧。”
從房間中傳來了一道女子的聲音。
這麼多年過去了,這道聲音雖然有些變化,不過北河還是有種熟悉之感。
“請!”
中年男子對北河做出了一個有請的手勢。
北河沒有遲疑,伸手推門而入。
抬頭他就看到了一個倩影正坐在外室的桌前,而在桌上擺了一隻茶壺,還有兩杯飄散著清香的茶水,似乎眼前這位已經等候多時了。
十年過去,當年風華正茂的顏音姑娘,臉上已經初現了一些時間留下的痕跡。尤其是眼角的皺紋,有些惹眼。但顏音姑娘依然很美,看不出是四十多歲的女人。
北河走上前來,向著此女拱了拱手,“顏音姑娘。”
在他看著此女時,此女亦是在看著他。北河心中有些感歎,而顏音姑娘又何嘗不是一樣了。
當年的北河十七八歲,還是個初出茅廬的小子,而今再見北河時,他已經過了而立之年。臉上的青澀早已消失,更多的是一抹堅毅。
“坐吧,北河。”隻聽顏音姑娘道。
聞言北河一提長袍,坐在了此女的對麵。
“這麼多年不見了,你可還好。”顏音姑娘微微一笑。
“還不錯。”北河道。
“不錯就好,”顏音姑娘點頭,隨即她又道:“當年我不願意見你,你心中應該很是責怪我吧。”
北河沒想到此女會這麼一問,訝然之餘就聽他道:“這倒是沒有,畢竟當年那種情況,見我對於顏音姑娘而言,是極為不利的。”
“你能理解就好。”顏音姑娘歎了口氣,“當年我剛剛生下了呂侯的骨肉,心中唯一所想的,就是將他好好撫養長大,不想再參與江湖中的恩恩怨怨。”
對此北河沒有回答,不過心中倒是極為理解眼前的這個女人。
“對了,你已經見過他了吧。”這時顏音姑娘想到了什麼,看向北河道。
北河點了點頭,“剛才見到了。”
“他叫平生,呂平生。給他取這個名字,隻是希望他平平安安的度過一生。不要像呂侯一樣,沉溺在殺戮當中。”
“嗯,”北河再次點頭,“他跟呂侯長得很像。”
“不但長得像,更是繼承了呂侯的天資,這孩子在習武一道上,有著絕高的天賦。”
對此北河有些訝然,但最終沒有開口說什麼。並且他想到了春香閣的二樓被改成了客棧,應該也是跟呂侯的孩子有關,顏音姑娘不想讓這孩子待在那種風花雪月的場所。
如此想到時,顏音姑娘看向了他又道:“最近這些年你去了哪裡,這次回來又有什麼打算呢。”
“最近這些年一直在刻苦修煉,”北河道,“這次回來,則是為了替師傅師弟,還有我嵐山宗上上下下千餘口人報仇。”
北河話音剛落,顏音姑娘臉上的笑容立刻消失,隨即她苦笑著搖了搖頭,“算了吧,如今的七皇子已經是豐國的皇帝,恕我直言,你有什麼底氣跟他對抗呢。”
“既然我敢回來,自然就是有底氣的。”北河道。
看著他古井無波的神情,顏音姑娘不禁動容,北河不像是一個會做出自不量力事情的人,可她又實在想不出北河能拿什麼跟如今的豐國皇帝鬥。
思量間就聽顏音姑娘道:“這麼多年過去,你應該突破到氣境了吧。”
北河在二十歲就已經突破到了氣境,而今的他,已經是虛境武者。而且這還並非是他敢來找七皇子報仇的底氣。
“已經突破了。”
但他隻是點了點頭,並沒有過多解釋。
語罷又聽他道,“三日後據說涼城會有招兵儀式,那時候周不為此人會親自坐鎮。”
“的確如此。”顏音姑娘頷首。
“那就先拿此人開刀吧。”北河道。
顏音姑娘有些驚駭的看著他,周不為可是一位虛境武者。對此她本欲出聲提醒,但想來北河定然是知道這一點的。
不知為何,這一次見到北河之後,她總覺得北河跟當初不一樣,給她最大的感受就是,他已經看不穿呂侯的這位大弟子。仿佛北河身上蒙著一層紗,她隻能看到朦朧的一片。
就在她捉摸不透之際,北河霍然起身,“放心吧,這一次不會連累顏音姑娘分毫的。”
說完後,他便向著敞開的大門走去。
顏音姑娘有些不知所措的看著北河的背影。而就在北河即將踏出大門時,門外傳來了一個聲音。
“娘,孩兒已做完今日的功課,現在可以出去玩兒了吧。”
與此同時,一個小小的人影衝了進來。
不過當撞見正欲踏出房門的北河,這小小的身影腳步一頓,有些驚訝的抬頭,就正對北河的居高臨下的目光。
“平生。”
北河身後的顏音姑娘站了起來,看向了闖入此地的童子,並走上前。
“娘,他是誰啊。”說話時,呂平生目光還注視著北河。在他印象中,從他有記憶開始,似乎還沒有男子能夠走進顏音姑娘的房間。
慈愛的看了他一眼,顏音姑娘道:“平生,叫他北河師兄。”
不知為何,話到之處兩滴晶瑩的眼淚再也無法壓製,從顏音姑娘眼角的皺紋處滑落了下來。
“北河師兄?”呂平生麵色古怪的看著北河。他雖然有一位傳功師傅,不過那是他娘花錢請來的,而且那位傳功師傅也沒有弟子,所以他哪裡來的什麼師兄。
而且這時顏音姑娘竟然哭了,這些年來他可是少有看到娘親掉眼淚。
於是原本有些高傲的他,這時極不情願的看向北河拱了拱手,昂著下巴道:“見過北河師兄。”
北河嘴角勾起了一抹微微的笑意。
“嗯。”
隻見他點頭接受了呂平生的這一聲師兄的稱呼。
“北河,這幾天你就留在此地吧,三樓有一間空房。”
顏音姑娘擦了擦眼角的淚水,看向北河道。
北河有些意外,按照他的打算是不想牽連這對母子的,不過顏音姑娘卻主動留他。
隨即他就反應過來,此女留他除了是對他的信任之外,還有這也算是一種以她的方式為呂侯報仇吧。
一念及此,北河就點了點頭,“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