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戰在距離薛向東和鄭凱韻約莫二十米的位置孤零零的站著,就在十分鐘前,他被鄭凱韻支開,於是他就明白二位領導接下來要談的事情就不適合他這個低階軍官耳聞的了。
兩人把聲音壓得很低,李戰什麼都聽不到。
又過了幾分鐘,薛向東扭頭喊了一句,“李戰。”
“到!”李戰一個激靈。
“過了。”
薛向東的語氣比較輕快了。
李戰連忙過來,發現鄭凱韻的臉色也好了不少,心裡頓時有數了。
“李戰啊,眼看要過春節了,鄭站長提出給咱們團一批年貨,你代表基層官兵發個言。”薛向東微笑著說。
鄭凱韻此地無銀地解釋道,“101團是常駐本場的,我在本場待了二十年整了,經過了你們101團五任團長,是有很深厚感情的。”
聞此言,李戰心裡鄙夷不已,上次找你要航油好說歹說最後威脅要下跪了才給個三噸,那個時候怎麼不談“深厚感情”?
“本著加強彼此之間關係的原則,場站決定今年春節給101團的同誌們置辦一批年貨,薛團長也同意了,看看你們基層需要什麼,都說一說,場站儘量想辦法解決。”鄭凱韻多少有些尷尬,點到為止。
李戰看了眼薛向東,沒看出什麼提示來,乾脆按照自己的意思說了,“鄭站長,有沒有年貨沒關係的,要不您再給點航油?”
薛向東眯起了眼睛,笑意很濃。
“要多少噸?”鄭凱韻問。
李戰懷疑自己聽錯了,有沒有這麼乾脆?這行事作風手起刀落啊?他甚至都做好了艱苦談判的準備。而且他早就猜到薛向東讓他參與進來就是為了要航油。全團就狂魔大隊缺航油,也隻有狂魔大隊有資格跟場站張嘴要航油,彆忘了狂魔大隊是軍區空司批準成立的模擬藍軍單位。
這個口讓李戰來開最合適。
薛向東一手算盤劈裡啪啦直響的。
鄭凱韻何嘗不想打拉鋸戰,能省點是點。不過,他領教過李戰的厲害,知道這小子是什麼人,你真給他惹毛了,他一克都不要你的,最後難受的還是你。既然要“堵嘴”,索性就乾脆點,表現出大方來沒準人家還沒好意思跟你多要。
他又錯了。
對於拉杆費、航油、彈藥這些實實在在看得見摸得著的東西,李戰什麼時候不好意思過?三河抗洪的時候開著敞篷殲-8FR備降的時候,他都沒有忘了盤算自己抗洪期間的拉杆費大概能拿多少。
鄭站長是沒有見過大蛇拉屎的。
“一百噸。”李戰說。
鄭凱韻差點沒站穩,驚恐地看著李戰,話都說不出來了。薛向東也被嚇得腳下差點一個踉蹌,好不容易穩住狀態,心道,這小子還真敢開口啊,鄭凱韻敢給你一百噸,回頭轟炸機師的人會把他給榨成航油燒掉。
“另外年貨也是要有的,我們飛行團日子苦啊首長,好些天都沒見油腥了。每個人給發十斤豬肉十斤花生油五十斤大米您看怎麼樣?另外場站家屬房條件比我們的好,回頭給分幾間,我們基層乾部的家屬來隊過年有個能做飯的地方,好歹有團圓過年的機會。”李戰劈裡啪啦的就是一通要求提了出來。
鄭凱韻眼睛都直了,想生氣嘛又不敢,也就隻能忍著這樣子了。
頓了頓,李戰細細地思索著。
一看他這個樣子,鄭凱韻不敢怠慢了,要是讓他繼續思考下去,還不知道提出什麼離譜的要求來。於是鄭凱韻讓自己的語氣儘可能地和藹可親,連忙說道,“小李,小李,這個年貨沒問題,絕對沒問題的。”
快速換成一張苦臉,鄭凱韻把姿態放得很低,“隻是這個航油……小李啊,我跟你交個底,前麵拿來換航發除雪車的三十噸基本上是我手裡所有的機動航油了。我不是談價還價,是真的拿不出來。”
說著,他幽怨地看向薛向東。
薛向東想了想,隻得給鄭凱韻解圍,他說,“小李,鄭站長的確拿不出一百噸航油來。每年撥付的航油都是有明確使用方向的,額外損耗預算卡得比較嚴。”
“哦,那九十噸可以嗎?”李戰從善如流,很好說話。
鄭凱韻差點沒一口老血吐出來,老子缺的是那十噸航油嗎?
“狂魔大隊這邊我就是掛個指導的名,主要是小李負責。我去把手尾收一收,你們談。”薛向東擺了擺手走了。
“老薛!”鄭凱韻叫叫不住薛向東,這下可愁人了。
難道風水輪流轉到我給他下跪了嗎?
鄭凱韻後悔死了,如果當時對李戰好點,哪怕好說話一丟丟,可能現在局麵就沒這麼僵了。不就幾噸航油嗎,再給他幾噸又何妨?現在不了,人家張口就要百八十噸。
年貨是好解決的,大不了用戰備經費進行采購。可是航油你沒法采購的,飛機又不能加92、95、98號汽油或者0號柴油。他自然而然地就想起了一句話——能夠用錢解決的問題就不是問題。
眼下的問題可不就是錢解決不了的嗎?
歎了口氣,鄭凱韻的姿態放得更低了,道,“小李啊,你的要求的的確確超出了我的能力,我隻是場站的站長,不是軍區後勤部長,請你理解我的難處。”
又談了口氣,鄭凱韻語氣竟帶著請求的意味了,道,“小李,你看這樣行不行。家屬房我騰十套出來,我把人都趕走,至少保證你們能用十個月。另外日用品床上用品什麼的,我全部給準備好,換全新的,你們拎包入住。你可以在大隊裡搞個年終獎勵,給表現出色的已婚乾部這個福利。”
“路費呢?家屬來隊的路費呢?場站給不給解決?”李戰緊追著問。要不怎麼說是領導,鄭凱韻的這個建議相當靠譜。
這大漠深處的場站,有了家的乾部骨乾最希望做的是什麼,當然是和家人團聚。可是來隊的話隻能擠小房子,條件比較差,住到大老遠的北庫城區去又非常的麻煩。
營區是場站的,人家當然是把最好的留給自己,有整整三排的兩室一廳,各方麵設施基本齊全,舒服得很。場站的乾部要是輪不上休假,家屬來隊住上一個月和在家裡沒什麼區彆。
飛行團的官兵們是羨慕已久的了。
鄭凱韻一咬牙,“解決!家屬往返火車票場站給解決!”
“硬臥。”李戰說。
“硬臥就硬臥!”
“場站還得派車到北庫城接,人走了要派車去送,總而言之方方麵麵得安排好了。”李戰說。
鄭凱韻豁出去了,“接!送!小李,隻要你答應,你怎麼說場站怎麼來,行了吧?”
“靠譜。”李戰終於滿意地點頭了,“是了,那到底能給多少噸航油?”
鄭凱韻伸出兩根手指頭,“二十噸,最多最多二十噸了,而且隻能下半年給你,上半年無論如何是拿不出來了。”
看樣子應該是到底了,李戰心裡暗暗揣摩著,反正以後缺個啥再開口……
為自己的聰明才智得意了一下,李戰佯作為難地說道,“這個……哎,好吧,都是一家人,多少就多少了。是了,家屬房這個事情要儘快落實的,我明天就把獎勵方案拿出來宣布了。”
“沒問題,我今晚就讓他們騰出來,明天就派人進城采購,晚點名之前鑰匙交給你。”鄭凱韻巴不得越快越好,越早落實下去他能多睡幾個安穩覺。
李戰立正敬禮,“謝首長!”
最重要的問題解決了,鄭凱韻一秒鐘都不願意多待,馬上離開了停機坪。他要處理的事情多了去了,首當其衝要查清楚整件事情,這方麵不處理好他交代不過去。
“怎麼樣,戰果如何?”薛向東笑嗬嗬的走過來,問沉浸在喜悅當中的李戰。
李戰挺胸抬頭,“報告團長!幸不辱命!鄭站長答應給咱們二十噸航油!”
聞言,薛向東的臉色頓時就變了,瞪著眼睛質問李戰,“才搞二十噸你還幸不辱命?早知道你不中用老子親自上陣了!”
“嘿嘿,團長你彆急,我話沒說完呢。”李戰胸有成竹,決定給薛向東一個驚喜,他說,“每人十斤豬肉十斤花生油五十斤大米,年貨按照這個標準給咱們團準備,這不老少了。”
薛向東深深呼吸著控製著自己的脾氣。
李戰繼續說,“除了這個,鄭站長答應騰出十套家屬房來,咱們可以用一個月。日用品啊床上用品啊這些全部新采購。這不馬上過年了嘛,我打算在大隊裡搞一個獎勵,讓表現好的已婚乾部骨乾的家屬來隊住上一個月,好好團聚團聚。另外,鄭站長答應解決家屬來隊的往返火車票,硬臥,不是硬座。”
“哦……”薛向東的臉色好了一些,摸著下巴說,“這個還不錯,嗯,這個不錯,實實在在的福利,對乾部骨乾來說是個很好的激勵。”
沒有看到薛向東露出想象中的驚喜之色,李戰有些失望。
薛向東皺著眉頭說,“你們大隊才幾個已婚乾部骨乾,用得著十套嗎?你留三套,其餘七套給團裡。”
“不行啊團長!”李戰頓時急了,“這個怎麼行!我好不容易……”
“四套!就這麼多!”薛向東嚴肅地打斷李戰的話,“團裡其他部隊為了你們狂魔大隊付出了多少,你不能什麼都占了,這事就這麼定了!”
“我堂堂一個團一套都沒有你一個大隊還想鬨個十套,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