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邊的海岸線像初學畫畫的小學生畫下的歪歪扭扭的線條,沿著岸邊的海水發黃,往深海去的海水越來越藍直至呈墨綠色,層次分明得很。
一道殘影掠過。
緊接著國際通用頻道裡突然響起嚴肅的聲音,“注意!我是中國空軍!你即將進入我領空!立即離開!”
隨即是千篇百律的英語警告。
編號PR-41的運-8工作艙裡,軍犬通報適時過來,“二師四團的聶劍鋒,飛機編號070。”
“原來是他。”米老鼠微微一笑,擺頭看向鼴鼠,“頭兒,讓我來試試?”
聶劍鋒的戰機超過了運-8露出大半個機身,機身上的八一軍徽在陽光下熠熠生輝,機身編號很顯眼。當聶劍鋒看到了運-8身上的RP-41編號,也意識到是遇到老對手了。這個RP-41的“窺視者”是“常客”了,經常搞對抗。
鼴鼠卻是皺眉道,“你沒有注意到剛才過去了一架嗎,他們來了兩架。”
聳了聳肩,米老鼠表示沒注意到。
聶劍鋒壓到了運-8的航線上,再一次發出了警告。
就在鼴鼠準備壓杆下降高度的時候,他心裡莫名的悸動,總感覺到哪裡不對勁。緊接著,他和米老鼠奇怪地發現投射在儀表台上的太陽光一點點的消失了。壓在航線上的那架殲-7E忽然一個漂亮的滾筒,飛快的下降高度很快就消失在雲層裡麵。
“我的天!頭上!頭上!”米老鼠驚恐地大喊起來,指著頭頂。
鼴鼠愕然發現另一架殲-7E就在頭頂上,而且與運-8的高度差非常非常小,是他的機身擋住了盛午時分的太陽光!
那架殲-7E幾乎是貼著運-8的後背慢慢向前超越,直到鼴鼠清楚地看到殲-7E發動機噴口噴出的尾焰像是幾乎要烘烤到他的擋風玻璃!他猛地想起了上一次差點被震裂的右側艙窗玻璃!
“最後一次警告!RP-41,你即將進入中國領空,立即離開!”
隨即內部頻道裡出現了查理驚慌的叫聲,“是瘋狗!他娘的是二師的瘋狗!是瘋狗!”
鼴鼠終於明白為什麼會有莫名的心悸了,再也不猶豫了,果斷地減速、下降高度,遠遠的避開了騎在身上的殲-7E。
“他瘋了嗎,他真是瘋狗!”米老鼠隻覺心臟都要跳出來了,渾身肌肉繃緊,眼珠子瞪圓,“不對!不!他怎麼會還能飛?他應該受到處分才對!要知道上次他的出格動作差點造成了碰撞事故!”
鼴鼠沒工夫搭理完全不知道情況的吉米,按照對抗程序直接向基地請示,“鷹巢鷹巢,這裡是鼴鼠,我得返航了。重複,我要求返航。完畢。”
鷹巢回答:“這裡是鷹巢,你是否遇到困難?”
一聽這話,鼴鼠突然暴躁起來,“我要求返航!二師不講規矩派了個瘋子上來,快讓我離開這裡!”
也許是接收到了軍犬那邊的報告,差不多一分多鐘後,鷹巢回複同意鼴鼠返航。
鼴鼠通過通用頻率呼叫李戰,“洞三拐,我是機長鼴鼠,回答。”
李戰很意外,海航模擬藍軍部隊的機長這是有話要說?
“洞三拐收到,機長同誌有什麼指示?”李戰語氣很輕鬆。
能夠駕駛運-8海上偵察機的機長都是絕對的老資格老鳥,沒幾千飛行小時根本開不了這種飛機,軍銜和級彆都肯定會比李戰的高,也許是個上校也不一定,因此李戰必須得客氣,有禮有節。
鼴鼠無奈地說,“小夥子,這隻是對抗演練啊,你沒必要搞這麼緊張,完畢。”
“一切從實戰出發,我不緊張,我們師長政委就得緊張,完畢。”李戰幽默地回了一句。
鼴鼠絕對是踢到了鐵板,他現在是模擬藍軍,所以要按照藍軍的標準來進行,否則他肯定要和李戰鬥個你死我活才罷休的。
“好吧,這一局你又贏了,再見。”
“祝順利,再見。”
鼴鼠操作運-8離海岸線遠遠的,回到了巡航高度,設定好自動飛行的數據,他才鬆了口氣,抱著胳膊兀自後怕起來。米老鼠這樣的年輕人並不知道這裡麵的深淺,也許隻認為遇上個瘋狂的空軍飛行員,卻顯然不知道“瘋狗”的再一次出現意味著空軍對處置此類事件的態度出現了非常大的變化!
他可不希望因為對抗演練而血灑海空。
確認運-8已經進入國際通用空域,李戰和聶劍鋒在油量到達警戒值之前返航。他和聶劍鋒打了一個完美的配合。首先由他高速掠過目標的航線,製造壓力,然後聶劍鋒采取常規處置方式進行警告。利用聶劍鋒的掩護,李戰悄悄繞回來,從運-8的後半球方向壓著航線悄然過來,壓著運-8飛行了十幾秒鐘,高度差最近的時候隻有十來米。最後突然出現,全麵擊潰了目標的心理防線。
能夠采取的措施不多,在兩次警告無效的情況下,能用的方法就更少了,這也是一線飛行員平時處置空情時遇到的最多的難題。想辦法擊潰對方的心理防線現在看來是有很好效果的,運-8屁滾尿流的樣子就是最好的證明。
這也是藍軍應該有的性格。
不過,聶劍鋒知道,如果換個位置,他是完成不了這麼高難度的飛行動作的,李戰操作殲-7E就像是指使自己的四肢那樣爛熟自然,他很服氣。
“本場積雨雲,洞拐洞,降落前仔細觀察。”在雙機編隊下降高度準備進行一轉彎的時候,塔台突然通報道。
民航將起降航線稱為五邊,空軍戰鬥機則直接以轉彎次序來稱呼,常為一轉彎二轉彎三轉彎四轉彎。就殲-7來說,通常在第四個轉彎對準跑道。而空軍大型機,比如運輸機,則與民航的基本相同。
總而言之,行為基本一致,但叫法不一樣。
西縣地處熱帶北端,是熱帶海洋氣候,一般來說,春節前後的天候是比較穩定的,陰,多雲,小雨,像此時突然出現積雨雲的情況極少見。
聶劍鋒道,“高度多少?”
“高度五百。”塔台回答。
空地對話要儘量簡潔,能節省一秒鐘的時間對飛行來說都是十分重要的,尤其是戰鬥機飛行。聶劍鋒此時問高度,顯然問的是積雨雲的高度。這個高度正好在降落航線上。
“塔台,兩洞九請求降落。”
有彆的聯絡出現。
聶劍鋒一下子就聽出來了,是張雪陽的聲音,心裡忍不住冷哼一聲。
塔台值班的張威扭頭看了眼雷達顯示屏上的位置,詢問,“兩洞九,有把握嗎?”
“沒問題。”張雪陽自信而淡定的聲音再一次響起。
張威得到正指揮員的首肯,回答,“兩洞九,可以降落,注意速度。”
意思是提醒張雪陽保持速度,做好隨時複飛的準備。返場遇到惡劣天候複飛並不丟人,有許多天候變化是氣象台那邊無法提前預知的。實際上氣象台能夠做的很有限,通常隻會對起飛方向負責。比如氣象台報告今天向北逆風,起飛方向就得向北,如果你指揮員不按照這個方向來飛行,出了事故氣象台不擔責,反之則是氣象台的責任。眾所周知,起飛和降落的方向是必須一致的,從哪個方向起飛就從哪個方向降落,塔台指揮員同樣不能隨意更改。
事實上作為一名合格的飛行員,首先要具備的就是搞清楚各種不同天候對飛行的影響。而部隊一直以來是把是否能夠在複雜氣象條件下進行作戰飛行的能力視為判定一名飛行員是否達到“王牌”標準。
另一個方麵,起降從來都是飛行員最基本的技能,也是最能考驗能力的普通科目。
李戰跟著長機稍稍爬升進入跑道東側上空,離開了起降空域,也就是右側進入盤旋,把降落航線讓出來給張雪陽編隊。他不由的看了眼燃油餘量,已經下降到了警戒值。對張雪陽,李戰心裡有了個評價——沒大局觀。
遇到這種氣象條件,燃油餘量更足的SU-27SK應當主動掩護相對短腿的殲-7E降落,而不是在這種情況下出風頭。
下雨了,從空中俯瞰,竟看到一副漂亮的立體太陽雨圖。隻見飛行區黑乎乎的有連成線的雨水往下落,而生活區那邊陽光普照,中間分明的界限恰好的經過塔台,塔台上旗杆懸掛的紅旗在太陽底下招展著。冬季難得一見的太陽雨竟短暫的出現了。
張雪陽操作著SU-27SK,熟練的一個蜻蜓點水,主起落架穩穩落地,當前起落架落地,他把尾椎裡的減速傘拋出,戰機滑出數百米,斷開拖曳著的減速傘,拐彎進入滑行道,他的僚機緊隨其後降落。地勤開著通勤車飛快的把減速傘拉走,讓跑道重新達到可以降落的標準。
“我燃油報警了。”李戰報告。
塔台的張威心裡一緊,問,“洞三拐,你可以降落嗎?”
李戰回答,“我沒問題。”
因為他加力飛行的時間比聶劍鋒的更長,因此燃油消耗得更快。事實上聶劍鋒的燃油餘量也不多了。殲-7E與殲-7相比,增加了載油量,航程增加了約七百公裡。但儘管如此,作戰半徑也隻能延伸到八百公裡左右。與作戰半徑動輒一千二百公裡的SU-27SK是根本無法比擬的。張雪陽編隊隻比李戰他們早一步升空,所以他們的燃油餘量是非常充裕的。
雖然才加入二師,但師團兩級領導們對李戰這個名字是如雷貫耳了。此時,正指揮員微微點了點頭,張威隨即回答李戰:“洞三拐,可以降落,注意四轉彎的側風。”
“洞三拐明白。”李戰看向聶劍鋒那邊,道,“聶隊,我先落地。”
“好。”聶劍鋒做好了掩護李戰的準備,“我掩護你。”
“明白!”
李戰左轉進入第四轉彎,慢慢推杆下降高度,主要注意力放在速度表和高度儀上,同時要兼顧五百米低積雨雲的情況。戰機傾斜著進入了雲層,機身馬上劇烈搖晃起來,雲層裡的氣流比想象中的要強,而且伴隨著很強的側風。
塔台能夠看到037號飛機唉半空中左右搖晃,幅度很大。張威提著心,連忙問,“洞三拐行不行?洞三拐行不行?你的飛行姿態不是很好!”
殲-7係列戰機采用的是三角翼氣動布局,這種氣動布局的優勢是高空高速,劣勢是低空低速性很差,另一個方麵,該機屬於輕型戰鬥機,而SU-27SK采用的是常規氣動布局,屬於重型戰鬥機,機身重量太輕在這種時候反而不是好事了。
此時在塔台值班人員眼裡,037號飛機是在機身傾斜將近四十度的狀態下出現劇烈的搖晃,這種狀態非常容易出現失速!在五百米的高度失速基本上就等於是機毀人亡了!
“洞三拐,推油門拉起!”值班首長,也是正指揮員,他接過送話器直接給李戰下達指令。
李戰的聲音非常的冷靜,“我油不夠了。”
這句話所有人都能聽到。
坐在駕駛艙裡的張雪陽正準備摘下頭盔,聽到這句話猛地愣住了,舉目望向天空,雲層中037號殲-7E若現若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