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小男孩恍恍惚惚魂不守舍的樣子，張天陽輕輕搖了搖頭，也不再逗他。
“你表現得太明顯了。
一進入手術室，你就露餡了！”
小男孩眼露迷茫。
“我看了你的病曆，你以前從來沒做過手術，自然也應該從來沒進過手術室。
而第一次來的病人，常常會表現得不知所措，哪怕我們指著手術台讓他上去，他也會問頭朝哪邊。
而你一來就很明確的對手術台表現出了抵觸感。”
小男孩的嘴巴微微張開。
“再者，手術醫生來了之後，你表現出了對他的懼怕，而事實上他是你的父親。
手術的時候有家人陪伴，應該更安心才對，為什麼你會表現出相反的狀態呢？”
小男孩下意識的後退了一步。
“還有，你的病史主訴都很符合急性闌尾炎，但是你跟我出來的時候腳步飛快，還能隨意的踢腳晃腿，這是一個闌尾炎病人應該有的輕鬆狀態嗎？”
小男孩瞬間並攏了雙腿，站的筆直。
張天陽卻輕輕的笑了起來。
“其實我最開始懷疑你，是因為，你病的可太規範了。
就好像是按著教科書生病一樣。
真正的病人，可不會千篇一律的生病啊……”
小男孩的大腦cpu顯然已經當機，嘴巴長了老大，雙目圓瞪，見了鬼一樣的盯著張天陽。
愣了幾秒，他突然應激一樣的大步後退，然後一轉身，在沒有人指路的情況下徑直向著遠處的廁所跑去。
“我去廁所！”
“其實你對我坦誠一點，我說不定還能幫你。”
張天陽的聲音不大，看著小男孩突然僵住的背影，幽幽的加了一句，“要不然，你就真的得上手術台咯~”
“噔噔噔”
小男孩一臉忍辱負重的跑了回來。
“請先生教我！”
……
小男孩終於打開心扉，說了真話。
他身為醫生子弟，確實對東方醫院門清。
普外科都是玩熟了的，以前他爸忙的時候，他就去找護士玩。
也就是最近醫患關係有點緊張，才被勒令了不準往醫院來。
但之前在醫院裡東跑西竄，病人見了不少，醫生辦公室裡那些大布頭的書也翻過一些，恍恍惚惚也學了不少。
最近天氣稍微變涼，每天早上小男孩都不想上學，終於想了個法子——裝病！
但他爹就是正兒八經的醫生，隨便裝裝怕是糊弄不過去。
小男孩一咬牙，選了那大布頭書裡的一個章節，把該有的症狀爛熟於心，竟然還真裝的挺像。
那問診的小醫生可真信了呢！
小男孩說起來小臉一仰可自豪，可看到張天陽在笑，他就又泄了氣。
“誰知道裝的太像了，裝進了手術室……
現在我倒是可以不用上學了，但是我還不想那麼快失去我的闌尾啊……”
小男孩說著說著，眼角都泛起了淚花，卻強忍著一臉堅毅的看著張天陽。
“你會幫我的吧？”
“我會的。”
張天陽嚴肅點頭。
當然是要幫的啊！
裝病歸裝病，不能真把闌尾白切了呀。
可哄著小男孩進了手術室，躺上手術台，又把手術醫生叫了出去，說明情況之後，卻見那手術醫生竟然一臉平靜。
“我早就知道了。”
張天陽:？？？
這回換他一臉茫然了。
“您知道他是裝的，怎麼還……”
“趁機會就切了。”
手術醫生人狠話不多，雙眼微眯，“省的以後他再拿闌尾當借口，不肯上學。”
張天陽目瞪口呆，滿腦子隻剩下了一句話——牛逼啊！
……
回到手術室的時候，潘麻醉正在哄小男孩。
“看你緊張的，臉都白了，來，我給你吸點氧！”
一邊說著，他隨手就把麵罩虛扣在了小男孩的臉部上方。
小男孩像是信了他，沒有理那個麵罩，隻是微微偏過頭，滿懷希冀的看向門口正在跟自己老爹交涉的張天陽。
但張天陽卻清楚的看到，潘麻醉手一揮，不止開了氧氣，還把吸入麻醉也開了。
“誒……”
張天陽扭頭看看身邊的手術醫生，隻見對方正緩緩點頭。
那表情，分明是在說，“我安排的”！
而那小男孩，在滿懷希望中，隻覺得好困好困，眼睛竟然快睜不開了。
在徹底睡過去之前，小男孩的腦海裡突然閃過一句話——
“狗賊害我！”
“啪！”
麵罩順利的完全扣在了小男孩臉上。
“還醒著嗎？
能睜開眼睛嗎？
睜開眼睛看看我！”
潘麻醉試探著小患者的意識情況，按壓麵罩的力度逐漸加重，好一會，他轉過頭，衝著門口比了個“ok”的手勢。
手術醫生也回了個“ok”手勢。
隻剩張天陽，恍恍惚惚。
“小張，來插管嗎？”
潘麻醉看著張天陽難得的呆滯神情，心情大好，臉上的笑容險些抑製不住。
“小張，我跟你說啊，對付這種不肯配合的小孩子，還得找我這種有經驗的！
你不知道，我以前遇到的這種病人可多了！但你不能耽誤人治病啊！所以我……巴拉巴拉……瑪卡瑪卡……”
張天陽保持著沉默，麵無表情，逐漸變成一個無情的傾聽機器。
隻是心裡暗暗歎了一口氣。
“聽潘老師這個語氣，他好像並不知道這小男孩是裝的病啊……
要不要告訴他呢？
算了吧，他都說了這麼多了，現在再說會很尷尬……”
……
今天的第三台手術依然順利。
那可不就是該順利嗎？畢竟這可是一個健康的腹腔啊！
張天陽專門去看了一眼，那被切除的闌尾，粉嫩粉嫩的。
手術醫生問台下護士要了一大瓶甲醛溶液，把那漂亮的闌尾保存了起來，隨手遞給了助手。
“等他醒了，讓他看看自己的闌尾。”
一旁，張天陽再次陷入呆滯。
這波，這波是蝦仁豬心啊！
……
約莫有一個小時後，張天陽聽著遠處隱隱約約一係列“狗賊害我！”“我跟你不共戴天！”“豈可修！”的叫喊，有些心虛的接了下一台手術的病人。
“躺上去吧，頭朝這邊。”
張天陽指揮著患者躺上了手術台，麻利的貼好了監護和血氧檢測，又瞟了一眼病曆。
“又是一個闌尾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