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天陽的突然起身，讓正在操作的大主任停下了動作。

他眉頭緊皺。

“怎麼了？”

在他的印象裡，小張向來是沉穩的。

能讓他突然冒失的站起來的事情，一定不是小事。

“感覺有些不太對。”

張天陽的眉頭也皺著，半張臉上能夠看出“嚴肅”的神態。

他扭頭，看向身後的監護儀。

在那裡，綠色的波形圖正無休無止的上下跳躍著，帶出身後規律的曲線。

與此同時，一聲聲“滴滴”跟隨著波形圖的趨勢，規律的作響。

“你是說，監護儀？”

孟師兄順著張天陽的目光看去，於是也看到了監護儀屏幕上的數據。

“心率79次每分，氧飽和度100，怎麼了？”

是很正常的數據啊。

孟師兄愣了一下，有一瞬間在懷疑自己，然後再次仔細觀察。

確實是正常的。

“監護儀屏幕顯示也很清晰，沒有損壞的表現……”

那麼，張天陽說不對勁的，是什麼？

大主任沒有說話。

但他皺起的眉頭同樣說明了，他跟孟師兄的觀點是一樣的。

但是因為信任張天陽，所以他們願意停下來。

手術室裡，再次陷入了安靜。

沒有了叮叮咣咣器械相撞的聲音，也沒有了電刀“滋滋滋”的聲音。

就隻剩下了人工氣腹工作的時候，氣體不斷被泵入患者腹腔的嗡鳴。

以及不論醫生們喧囂或者安靜，從來都是手術室裡的背景板，bgm的“滴滴”聲。

張天陽盯著儘職儘責“滴滴”的監護儀。

“你們有沒有覺得，患者的心跳稍微快了一點？”

“嗯？”

眾人的目光，下意識的在監護儀上聚焦。

但很快，他們的眉頭皺的愈發明顯。

不是因為看出了什麼，而是因為看不出什麼。

“麻醉老師呢？”

張天陽的詢問對象是坐在電腦前，對著屏幕發呆的麻醉實習生。

這可憐孩子愣了好一會，才突然站了起來，有些手足無措。

但既然他能安安穩穩的坐在圓凳上，那麼就說明……

“老師他，他剛剛說，去上個廁所……”

果然。

張天陽默默的將目光從圓凳上收回來，歎了口氣。

“你不會聽監護儀？”

回應他的，是麻醉實習生茫然的眼神。

“啊？”

於是張天陽默默的歎了口氣。

手術室裡監護儀的“滴滴”聲，和病房裡監護儀的“滴滴”聲是不一樣的。

病房裡，哪怕是監護病房裡，監護儀在“正常”狀態下是不會叫的。

它隻會默默的在屏幕上顯示出各種數據。

隻有當患者的某一項，或者某幾項指標不正常了的時候，它才會“滴滴”出來。

而根據監護儀“尖叫”的頻率和淒厲程度，醫生們大概會知道，患者的病情到底危急到了什麼地步。

但是手術室裡，監護儀的“滴滴”聲代表的是患者的心跳。

每一聲“滴滴”，跟代表心率的波形都是匹配的。

麻醉醫生們會根據自己的喜好，調整監護儀“滴滴”聲音的大小。

但是絕對不會讓它像是在病房裡那樣，“安靜”下來。

麻醉狀態下的患者，通常比病房裡那些要危險的多。

因為他們失去了“自我調節”的能力。

當他們突然遭受某種“創傷”，比如突然上了電刀，或者突然切割了內臟的時候。

失去了“自我調節能力”的他們，必須依賴於麻醉醫生，來做出必要的調節——也既泵入不同的藥劑。

這種時候，麻醉醫生就是掌控他們生死的“神”。

所以他們必須能夠聽到這樣“滴滴”的心跳聲。

也唯有專業的麻醉醫生能夠分辨這些“滴滴”聲中顯示出來的，微妙的變化，並給出及時處理。

麻醉醫生不在的情況下，在場的外科醫生們，連同麻醉實習生這個“練習時長三天”的半吊子在內，有一個算一個，全都是睜眼瞎。

特彆是當外科醫生們的注意力都在手術本身的時候，這個“滴滴”聲，就真的隻是一個背景音樂而已了。

也就是張天陽的位置整好背對著屏幕，視野扭曲，且操作很無聊的情況下，才感覺到了一絲不妥。

但他也不敢確定。

手術暫停的時間已經超過了一分鐘。

“滴滴”作響的監護儀上，心率也在79-82-80波動了兩三次。

“小張，這個心率不算快。”

大主任開口了。

他似乎並沒有責怪張天陽的意思，反而樂嗬嗬的像是在普及知識一樣，給張天陽講解。

“手術過程中患者的心率偶爾有波動，是很正常的，不用太在意。

就算真的有問題，交給麻醉老師就好了。”

這樣說著，大主任給孟師兄遞了個眼神，然後雙手微動，把器械往裡麵稍微送了一點。

沒有明說。

但是孟師兄很上道的，操縱著鏡子，趕緊跟上。

手術就這樣繼續。

大主任這樣等於是在說，“小張你剛剛大驚小怪”的意思了。

隻是表達的更加委婉，也更加顧及張天陽的麵子。

“親兒子”待遇！

孟師兄抱著腹腔鏡，心裡醋意盎然。

想當年，剛剛接觸手術，自己也有過“大驚小怪”的時候。

那時候大主任是什麼反應？

孟師兄苦著臉回憶，最後總結出了幾個詞——

“緊皺的眉頭”，“淩厲的眼神”，“簡潔的話語”……

哪哪都透露著大主任的不耐煩！

哪有張天陽這樣的溫柔待遇？

委屈！生氣！

ヽ(‘⌒′メ)ノ

孟師兄心裡碎碎念，手裡的鏡頭一時間沒跟上——

一瞬間，大主任淩厲的目光就落在了他的身上。

孟師兄不由得渾身一震。

趕緊伸手懟了兩下，跟上了大主任的節奏。

太可怕了(?ó﹏ò?)

不對。

太區彆對待辣！！！

孟師兄在心裡淚流滿麵，卻也不敢再神遊天外了。

隻敢在保證大主任視野寬闊的同時，快速的順路瞟一眼正坐在大屏幕下方的張天陽。

此時的張天陽，雖然沉寂了下來，但這個表情，總讓他覺得似曾相識。

孟師兄利用僅有的一點點cpu艱難的運轉，終於在某個時刻，想起了前天——

自己被那個“消失的白帽子”支配的恐懼！

不……

不會吧？！

“滴滴，滴滴”

監護儀的心率，漸漸跳到了88次每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