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點二十，張天陽換好了白大褂，出現在神經內科icu病房裡。

跟剛來的時候小透明的模樣不同，現在的他算是icu裡出名的人物了。

從休息室一路穿行走來，迎麵而來的白大褂都會客氣的跟他打上一聲招呼。

還有好幾個拿著小本本想要問問題的，被趕緊跟過來的林可安橫插了一腳，用眼神瞪走了。

眼看著林可安凶巴巴的趕走其他白大褂，然後下一秒就換成可憐的表情，巴巴的看著他，張天陽也很無奈。

“要問什麼，問吧。”

“就是就是，上午主任問你的那幾個問題，我沒太搞明白......”

簡單的解釋過一遍之後，宋長空也溜達過來了。

“76床的生命體征很不錯，早上的腦脊液檢測結果出來了，你可以看看，比之前好轉很多。”

“另外兩床也沒什麼特殊的。”

簡單交代了一下他手底下的三床病人，宋長空自然而然的提到了張天陽的新病人。

“剛剛你要收的那床的前一個病人已經出去了，那邊打了電話，你的病人在路上了。”

“嗯？在路上了？”

張天陽敏銳的捕捉到了關鍵詞。

“新病人不是從急診轉上來嗎？”

神經內科的新病人主要有兩個來源。

一個是神經內科門診，出門診的教授們會衡量病人的病情，和自己手裡病床的空餘情況，酌情安排病人入院。

另一個，就是直接從急診轉上來。

張天陽在急診科搶救室輪轉的時候，一周送進神經內科病房的病人沒有十個也有八個。

而神經內科icu還要特殊一點。

這裡的大部分病人是從急診收上來的，也會有普通病房的病人加重之後轉進來。

很少碰到門診收的病人。

常常是一有病人就緊急送來了，很少會像是其他科室那樣，通知病人哪哪哪天過來。

所以，也不會出現“在路上了”這種字眼。

“你的新病人是從下級醫院轉上來的。”

宋長空也不煩躁，仔細的跟張天陽解釋。

“這個病人是老病號，在咱們icu和燕玲醫院的神經內科icu病房來回轉了好幾次了，這次是直接從那邊病房送過來。”

“哦。”

張天陽點頭，表示自己懂了。

“嗯，人還沒來，信息也沒有拉進來。

這樣，我給你翻一翻以前的病曆吧，她在咱們係統裡應該有記錄的。”

嫌口頭介紹不全麵，宋長空索性找了台電腦，登錄醫生工作站，直接搜索新病人以前的記錄。

很快，三條住院列表出現在視線裡。

“這就是她之前三次過來咱們醫院的記錄了，你可以先看看。”

“不出意外的話，病人一個小時左右會到，到時候應該是放在A區。”

張天陽點頭，同時心裡有了個大概的評估。

整個icu病區ABCDE五個病區裡，B區最重，C區有耐藥菌，A區就是第三嚴重的區域。

病情應該比76床的老太太輕不少。

他不再開口，從第一條列表開始，點開病人的既往病曆。

密密麻麻的病程記錄和各項同意書各種操作記錄呈現在眼前。

張天陽一目十行的看，看到重要的轉折點的時候才退回去仔細看兩眼，整整三個列表全都看過一遍之後，又退回去，從最開始的記錄又看了一遍。

宋長空站在他身旁，看著他熟悉病人病情的方式，心裡默默點頭。

而此時，張天陽心裡已經梳理出了一個大概。

患者李倩敏，中年女性，49歲。

三個月前，患者因絕經後子宮不規則出血於當地醫院行刮宮手術，術後突發呼吸心跳暫停。

予心肺複蘇後呼吸心跳恢複。

但患者從此陷入昏迷狀態。

出事的第三天，患者就從當地醫院轉到了東方醫院，並收入神經內科icu病房。

這是她的第一次入院記錄。

係統裡記錄的診斷是“缺血缺氧性腦病”。

這邊的醫生給了高壓氧治療和對症治療。

患者當時在東方醫院的神經內科icu病房裡住院，一共住了一個月整。

轉院的時候人已經醒了，但身體動不了。

之後兩個月，患者在東方醫院和燕嶺醫院來回輾轉了兩三次。

第三次來東方醫院的時候，診斷裡多了一條“墜積性肺炎”。

上一次轉出的時候，小結裡的查體顯示患者已經可以做一些輕微的活動了。

“整體看來，患者的情況是在好轉的。”

看完三分住院病曆，張天陽做了總結，同時也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按理說保持支持治療就可以了，為什麼這次要轉回來？”

“我也不是很清楚。”

宋長空表示自己愛莫能助，“等會那邊的醫生送他過來的時候，咱們一起去交接一下吧。”

“嗯，是該好好問問。”

張天陽點頭，然後隨口問了一句。

“她的家屬呢？來了嗎？家屬應該知道大概病情吧？我去問問？”

話音落下，旁邊一片安靜。

張天陽有些奇怪的扭頭，就發現旁邊宋長空的臉色有些複雜。

“怎麼了？”

“這個患者，她家屬沒來。”

“家屬沒來？”

眉頭漸漸擰了起來。

張天陽下意識的覺得有點不太對勁。

雖然icu病房不允許家屬進入，但也是有每天固定的探視時間的。

很多家屬可能平時找不到人，但是每天探視的時候一定會守在門口。

就算真的忙，也會隔三差五來一次。

像是轉院這種很大的事情，家屬們肯定是恨不得每時每刻都跟在患者身邊的。

可是這個患者的家屬竟然沒來？

“是臨時有事嗎？”

宋長空頓了頓。

“不算是臨時有事吧，嗯，應該是經常有事。”

“？？？”

“這件事說起來有些複雜。”

宋長空已經把“複雜”兩個字寫在了臉上。

“這個病人，是個中年女性，她是有老公和兒子的。

她老公跟她差不多大，兒子已經上大學了。

但是她在東方醫院來來回回住院了三次，這邊的醫生護士們基本沒有見過他們。”

張天陽張了張嘴巴。

從病曆上看，這個患者在東方醫院住院的累計時長至少有一個半月。

這麼長的時間，家屬竟然都沒出現幾次嗎？

這就有點過分了啊！

宋長空搖搖頭沒有多說。

張天陽也有些無奈。

想起76床老太太那個幫她抄了密密麻麻好多張A4紙的老伴，又想起那個拿著手機跟78床青年通話的中年男人。

就更覺得無奈了。

他剛想開口繼續詢問，“那......”

“哐！”

一聲巨響打斷了他的話頭。

icu病房旁邊的大門罕見的被人粗暴的推開。

主治醫生步履匆匆的閃了進來。

“那個誰！那個A區的床還沒來病人吧！”

張天陽還沒反應過來，旁邊“迎接上級醫生召喚”技能點滿了的宋長空就已經竄了出去。

“誒！在呢！病人還沒來。”

“沒來就讓她先彆來了！”

主治醫生整個人透著焦灼的氣質。

“病床準備好了沒有？急診臨時轉上來一個病人，快快快收拾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