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天陽很冷靜。
非常非常,極其的,不正常的冷靜。
地上的鮮血到處都是。
除了人的時候造成的濺射,還有小兒子在地上掙紮的痕跡。
兩個實習的小護士已經接近崩潰。
第一時間尖叫的是她們,現在流著淚,用顫抖的手記錄著各床病人的生命體征的也是她們。
現在支撐著她們的,其實是刻在心裡的責任感。
張天陽冷眼看著,他甚至能預料到,一旦有人來接班,這兩個小護士脫下護士服,就會馬上泣不成聲。
歐陽護士是男性,他經驗豐富。
他不怕鮮血。
其實搶救室裡的所有人都不怕鮮血。
他怕的是人心!
親眼看著朝夕相處的同事倒下是什麼感覺?
親手搶救朝夕相處的同事是什麼感覺?
“啪!”
歐陽護士無意識間又掰斷了一隻10ml的空注射器。
如果不是因為剛才兩個實習護士宕機,他要參與搶救,給張天陽打下手。
他一定,會親手踩斷那個人渣的手!
鄧師兄已經崩潰了。
他蹲在地上那攤鮮血旁,雙手抱頭,眼睛裡充滿血絲。
他比張天陽來得早,跟楊教授相處的時間更長。
他一閉眼,看到的是楊教授的笑。
一睜眼,看到的是楊教授的血。
整個搶救室,勉強靠著慣性在運轉。
但已經支零破碎。
隻有張天陽。
冷靜的處理好楊教授的氣管套管,冷靜的要了血管夾夾閉出血點,冷靜的叫人去求援。
冷靜的賞了女人兩巴掌,冷靜的卸掉了行凶者的四肢。
冷靜的給所有該接到電話的人打電話,冷靜的通報所有跟他相熟的教授搶救室裡到底發生了什麼。
所有這些事情做完,他又冷靜的開始寫今天的交班表。
一屋子病人,一大半都是新收的,他一個一個寫。
事無巨細,毫無遺漏。
十點四十,大夜班的主班醫生提前了二十分鐘來接班。
他準備了一肚子安慰的話,卻在看到張天陽的一瞬間全咽了下去。
“我跟你交班。”
“好。”
大夜班的主班醫生乖乖的跟在張天陽後麵,聽交班。
很完善的交班,很正常的語氣,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
可越是正常,就越是不正常。
張天陽的白大褂上還沾著搶救楊教授的時候留下的血跡。
漸漸由鮮紅變得暗紅的顏色,平靜而有些發冷的臉色。
交完所有病人,張天陽甚至還摘下口罩,衝他笑了一下。
一瞬間,毛骨悚然。
搶救室的大門開了又閉,完全關上的一瞬間,主班醫生才猛地鬆了一口氣。
心中突然冒出來一個想法。
“不管是誰。”
“他死定了。”
......
搶救室門外,依舊散落著三三兩兩的家屬。
除了一如往常的茫然和期盼之外,空氣中似乎多了一絲不安。
看到張天陽的白大褂上沾了血,好幾個家屬下意識的往遠處退了兩步。
隻有那家折金元寶的家屬,不退反進,擔憂的看著張天陽。
“我沒事。”
張天陽衝著他們點頭。
有事的,是還在急診外科手術室裡的楊教授。
“張醫生。”
女人推著輪椅走了過來。
其實她不想推的太近,但是輪椅上的女孩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有了力氣,自己往前挪了一段距離。
“張醫生。”
女孩揚起臉,她的聲音依舊沙啞,“加油。”
張天陽扯起笑容,“謝謝。”
“那我先回去了,你要加油!”
出乎女人的醫療,女孩竟然不在堅持,主動選擇了離開。
推著輪椅走出急診科門口的時候,女人忍不住了。
“你不是說要謝謝張醫生嗎?雖然感謝信被毀了,但是......”
“不合適。”
女孩搖搖頭,突然看向自己的媽媽。
“媽媽。”
“嗯?怎麼了?”
“我想幫幫他。”
......
耳鼻喉頭頸外科的住院總來了。
順便把自家值班的教授也帶了過來。
兩個人火急火燎,教授穿著皮鞋,但是隻有一隻腳穿了襪子。
神經內科的住院總也來了。
她向來很凶,半夜給她打電話請會診,情況又不是很緊急的,會被她劈頭蓋臉的罵一頓。
但這次她一句都沒有罵。
掛了電話就直接跑過來了,甚至因為跑步太快喘息了好久。
好多得到消息的教授們都來了。
有值班的。
有從酒局上趕來的。
有從老婆床上逃來的。
甚至副院長都來了。
監控被調了出來,快進。
張天陽冷眼旁觀,可所有其他真正看到發生了什麼的醫務工作者,眼睛都紅了。
(這裡是一段點娘不讓寫的描寫,可以去搜監控視頻)
還有來自耳鼻喉頭頸外科和神經內科的反饋——
沒有傷到大血管,但是傷到了肌肉。
雖然隻有一刀,但是力氣極大,除了氣管被割開,還有一半的胸鎖乳突肌被攔腰隔斷!
“現在裡麵正在縫合,命肯定是保住了,但是以後脖子的移動,還有左上肢的運動功能都可能受到損傷。”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一群白大褂眼睛紅了,氣得恨不得頭頂冒煙。
“領導。”
秘書是行政人員,不是醫生,這時候還堪堪能夠保持冷靜。
“病人還在搶救室裡,怎麼辦,現在?”
院長不在,副院長當家,當即就做了決定。
“轉院!現在就轉!愛誰收誰收!我們不收白眼狼!”
“還有一個事情領導,剛剛搶救室報上來,學生和嫌疑人在打鬥中損壞了兩台顯示器,一台主機,怎麼辦?”
副院長雙眼盯著監控,來回踱步,焦躁的抓著自己本來就所剩無幾的頭發。
“罰!狠狠的罰!”
秘書在小本本上記錄下領導的指示,“罰學生是嗎?”
空氣突然安靜。
秘書抬頭,就看到一雙雙淩厲的眼神。
在場的都是教授級彆的大佬,極具壓迫感的氣場襲來,秘書不由得後退了一步,艱難的咽了口唾沫。
副院長已經氣的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了,幾乎是指著秘書的鼻子破口大罵。
“罰你個頭!誰鬨事的罰誰!”
“罰人渣!懂嗎!”
“人渣!”
“現在就去跟公安局聯係!!”
“敢動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