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再往前衝一步試試?”
張天陽強硬的態度擺出來,三個人頓時老實了。
可能主要還是因為張天陽旁邊那個白色肉盾的視覺衝擊力比較大......
“冷靜點,好好說話,你們是誰的家屬啊?”
雖然是在武力震懾下,但三個家屬看起來還是可以溝通的,張天陽不由得鬆了口氣,開始和顏悅色的提問。
也不怪他反應激烈。
實在是今天一上來就有一家讓他趕緊極度不舒服的,他不能讓自己重蹈覆轍。
三個家屬被擋了這麼一下,情緒稍微沒有那麼激動了,但說話還是帶著顫音。
“我,我媽媽她,她今天隻是覺得胸悶,我,我也沒在意,結果她剛剛給我打電話,說,說什麼夾層,說,可能會死,我,我嗚嗚嗚嗚......”
行了,這下張天陽知道她們來找誰了。
“家屬彆哭,你這樣就進去,是想讓患者看到你們的樣子受到刺激,更危險嗎?”
張天陽的話鎮住了女人想要馬上進去的想法,抽泣了一會,強行止住自己的哭泣,擦擦臉,抬頭看著張天陽。
男人就在旁邊抱著女人,男生也在旁邊抱著他媽媽,三個人表情都在忍耐,險些要抱頭痛哭。
張天陽歎了口氣。
“家屬要比病人堅強,你們這樣,本來還沒什麼事的,說不定被你們的樣子嚇出點什麼事情來。
穩定一下情緒吧,現在不到探視時間,你們的樣子也不適合進去,我來給你們介紹一下病情。”
張天陽找了個角落跟家屬商量去了,很快,家屬平複了下來,之前沒有簽的授權同意書等等文件也都補簽了一份。
“考慮到老太太自己一個人來的,現在雖然沒有到探視時間,但是可以讓你們去看看他。”
“聽我說,隻能進去一個人,而且要鎮定,不要刺激到病人,不要大驚小怪,不要發出太大聲音,你們看看誰進去?”
最後,跟著張天陽進去的既不是老太太的親女兒,也不是老太太的親孫子,而是老太太的女婿。
畢竟,成年男人有時候在情緒控製這方麵還是比女性和孩子靠譜很多的。
張天陽把男人帶到了老太太身邊,然後觀察了一下,發現確實不會影響到彆的病人之後,才去乾自己的事情。
白色肉盾再一次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旁觀了張天陽跟家屬的全程交流,感覺自己似乎發現了什麼規律。
他湊到歐陽護士身邊,“那個,師兄啊,是不是急診科的病人和家屬,會比其他科室的病人和家屬要難對付?”
歐陽護士正在錄入數據,勞動力自己找上門,他當然不能放過。
抓著白色肉盾幫忙乾活,歐陽終於把自己的心思解放了出來,也有空跟大漢聊天了。
“是這樣的。如果你在其他科室輪轉過,就會覺得大部分病人和家屬都還是很通情達理的。”
“但是在急診,遇到奇葩病人和家屬的概率會大大升高。”
白色肉盾一邊學著乾活,一邊發問,“為什麼?大家不都是病人嗎?為什麼急診科遇到奇葩病人的概率就高?”
歐陽苦口婆心。
“你想想看,平時去看各個科室門診的都是什麼病人?
那都是有了症狀,對自己的病有了一定的認識和預期,算是心裡有底了吧,所以對於醫生的診斷和處理可以更加理解。
還有那些已經住院了的,更是應該知道自己的病嚴重到需要住院了,所以一般會比較好溝通。
我們一般稱他們為,普通病人。”
白色肉盾上道很快,“那急診的病人是?”
“急診科的病人我們稱為:應激狀態下的病人。
急診科的病症常常發病急,病因不明確,病情發展迅速。這種狀態下,病人和家屬都處於極度激動和焦慮甚至害怕的狀態。
所以就很難保持正常的思維和判斷能力。
也就會像剛剛老太太的家屬那樣,會有一些極端情緒,做出一些讓人反感的事情。
其實等他們冷靜下來之後,他們本質上還是普通病人。”
白色肉盾點頭,但很快又想起最開始氣管插管那個老太太的家屬。
“第一個病人的家屬,他們應該不是因為應激狀態吧?我覺得他們的三觀有問題。”
“確實有問題。”
鄧師兄暫時乾完了自己該乾的活,此刻也參與進來。
畢竟長夜漫漫,想要保持清醒,除了食物之外就隻有聊天了。
鄧師兄作為醫生,對這件事情了解的更深一點,這時候叫上了張天陽一起。
“師弟,我下麵說的可都是人生經驗,你也聽聽。”
“急診科的病人確實處於焦慮狀態,但確實真正的奇葩病人比例也很多。
你們猜是為什麼?”
歐陽護士直接翻了個白眼,“不說我乾活了!”
“誒!說說說!”
鄧師兄特意戳了戳張天陽,“師弟,你知道其實其他科收病人的時候都是有挑選過的嗎?”
“隻有急診是所有病人照單全收,其他科室其實都是挑病人的。”
張天陽還真沒關注這種事,“怎麼說?挑選的標準是什麼?”
鄧師兄伸出兩根手指,“挑選標準有兩個,能救的,和能救的。”
現在是三個人翻白眼了。
“不都是一個意思嗎!”
“不一樣的。”
“第一個能救的,是指從當代醫學的角度看,有希望治愈,或者有希望讓病人好轉的情況。
如果待在醫院也救不回來,續不了命,還不如直接送回家。”
張天陽眨眨眼,他想起來自己最開始到感染內科的時候送走的第一個病人。
在回天乏力的時候,確實應該直接讓病人回家。
“第二個能救的,是指,不管是病人自身的意願,還是家屬配合度,乃至經濟條件這些影響因素在內的能救。”
這一點鄧師兄沒有展開講,但是在場的醫務人員都懂了。
確實,如果病人不願意相信醫生,不願意遵醫囑治療,那還不如趕緊回家,免得大家都不痛快。
其實在臨床呆過一段時間,多多少少都會遇到這種“主觀上沒救了”的病人,也都有過不愉快的經曆。
所以除了白色肉盾之外,其餘幾個醫務人員的情緒一時間低落了下來。
“醫生。”
那邊,腹主動脈夾層的老太太的家屬已經跟病人交流完了,把張天陽叫到了外麵商量對策。
外科那邊拖著不來的原因就是老太太沒家屬,現在家屬到位了,那邊住院總也很快到位評估。
老太太家畢竟是在東方醫院附近,鄰居裡多多少少跟醫療係統沾親帶故,這時候一通通電話打過去找了關係,沒想到還真給他們找到一張病床!
外科那邊本是人滿為患的,可好菜不菜,有個病人十分鐘之前鬨情緒大半夜自動出院了,剛好空出來一張病床。
也算是老太太命不該絕。
再次急查了血象,手術室那邊也通知過了,隻要結果出來,老太太馬上可以推過去急診手術。
家屬打完了無數通電話,最後握著張天陽的手千恩萬謝。
可其實最開心的還是搶救室裡的醫務人員。
老太太的夾層萬一破裂連搶救都沒機會,眼睜睜的看著病人在麵前逝去是醫務工作者最不想麵對的事情。
現在老太太有救了,他們比誰都開心。
這床病人的事情算是處理的告一段落,搶救室的門突然打開。
張天陽抬頭。
“楊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