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上半年李信開始對姬家宗室動手的時候,他與九公主夫妻之間的矛盾就已經不可避免,隻是這件事既然做了就沒有回頭路,隻能做到底。
這大半年時間裡,儘管李信所用的手段已經儘量溫和,但是隨著那位懷王殿下的病逝,九公主還是為之大動肝火。
她親自去了一趟懷王府,把懷王剛出生的兒子抱回了靖安侯府撫養,同時跟李信鬨了一場,已經好幾天不願意見李信了。
這都是沒有辦法的事情,隻能靠時間去慢慢撫平這些裂痕。
寒風之中,李信一個人回到了暖閣裡,在暖閣的火爐裡又添了幾塊炭火,繼續翻看尚書台送過來的文書。
最近半年時間,李信幾乎每天都要花費超過三個時辰的時間去處理或者查看尚書台以及大都督府送過來的文書,這是一項頗為繁重的工作,耗去了李信不少精力。
作為一個國家的最高決策者,能夠送到李信桌案上的每一件事,都不可能是小事,這些事情每一件處理起來,都要顧全方方麵麵,雖然尚書台會給出處理意見,但是真正到李信這裡,他還是要一點一點的細細考量。
到了戌時左右,靖安侯府的大小姐阿涵,知道自家老爹怕冷,又給李信提來了兩個火爐,幫著李信生了火之後,又坐下來跟老爹說了會話,安慰了一番被趕出院子的老父親,然後才回了自己的房間歇息。
阿涵走後,李信又看了兩三份關於宗室以及一些元昭舊臣如何處理的文書,皺眉思考了許久,他才提起朱筆在文書上給出了自己的意見,然後丟下毛筆,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他本就不是文官,十幾年來都沒有做過這種事情,因此處理起事情來頗有些吃力,但是這些都是絕對不能假手他人的事情,李信必須親自處理。
雖然現在的李信,名義上仍舊是靖安侯,但是實際上他這半年以來,已經是在做皇帝每日在做的事情,不到二百天時間,就已經讓他覺得有些疲累了。
皇帝這個職業,除開工作福利之外,其實並不是什麼好差事。
要是做昏君還好,每日睡睡女人享享福便好,但是要是想做明君,每天就要麵對山海一般的文書,要去應對一顆顆詭異莫測的人心,一天兩天倒還好,時間久了就會非常疲累。
太康天子之所以這般短命,多半就是因為這個。
有得必有失,享受至高無上地位的同時,自然就要承受無與倫比的壓力。
………………
延康元年臘月,京城裡漫天風雪,北疆自然一樣寒風凜冽。
薊州城裡,雖然外麵寒風陣陣,但是作為主將的葉大將軍,隻穿了一件不算很厚的袍子,坐在薊州城的城牆上,正在與幾個鎮北軍將士閒談。
在城牆上待了一會兒之後,葉茂才從城牆上走了下去,回到了自己的鎮北大將軍府裡。
現在北邊好容易才有了幾個月太平,雖然薊州城裡仍舊沒有什麼人搬回來,但是已經有了一些從薊州逃難出去的薊州人,慢慢從外麵搬了回來。
假如薊州一直沒有戰事,最多五年時間,薊州便可以恢複從前的繁榮。
鎮北將軍府裡,衣裳單薄的葉國公,立刻加了一件厚衣裳,身子仍然被凍的有些發抖。
鎮北大將軍府裡,已經來到薊州接近一年的賀菘,坐在鎮北大將軍府的客廳裡,點起了一個爐子,爐子上坐了一壇酒,已經咕嘟咕嘟作響。
葉茂坐在賀菘對麵,一邊看著麵前的燙酒,一邊笑著說道:“賀叔怎麼到我這裡來了?”
賀菘與葉鳴同輩,自然算是葉茂的叔叔。
賀菘先是看了葉茂一眼,然後開口問道:“聽說大將軍最近一個月,天天去城牆上?”
“不去不行。”
葉茂無奈苦笑道:“這一個月來,天氣漸漸冷了,鎮北軍重新整合,現在不算賀叔你帶過來的那些禁軍,也有六七萬人了,戶部那些狗日的沒有給夠足夠的棉衣,我隻好穿著單衣去城牆上蹲著,讓兄弟們心裡能好受一些。”
賀菘微微皺眉,開口道:“現在朝廷不是李大都督在掌事麼,怎麼還會短了鎮北軍的東西?”
“李師叔也不能做到麵麵俱到,況且鎮北軍這幾個月募兵太多,戶部的冬衣一時半會送不過來也是正常的。”
葉茂滿不在乎的搖了搖頭,笑著說道:“不去想這些,再有一兩個月,估計物資就該到了。”
他看了看賀菘,開口問道:“賀叔在這裡等我,是有什麼事情麼?”
“自然是有事的。”
賀菘是個沉默寡言的人,一向不喜說話,他默默的從袖子裡取出兩份書信,開口道:“這是尚書台送來的書信。”
葉茂眉頭大皺:“尚書台什麼時候可以參與軍事了?”
“不是參與軍事。”
賀菘微微搖頭,沉聲道:“是詢問北邊現在是什麼情況,缺不缺什麼東西,以及……何時打起來。”
“現在是冬天,連鮮卑蠻子都縮在家裡不肯出門,哪裡能打得起來?至少也要等到明年開春之後,才有可能尋到機會。”
賀菘指了指麵前的第二封信,繼續說道:“這第二封信,是京城裡的龍武衛大將軍沐英送來的,沐大將軍倒是沒有催問戰事,而是寫了一些火器臨陣之時的用法經驗等等,說是給大將軍一個參考。”
葉茂聞言眼睛一亮,直接拆開第二封信,上下認真看了一遍之後,笑著說道:“這封信倒是個好東西,整個天下論使用火器的經驗,這位沐大將軍當屬第一,便是李師叔比起他,恐怕也略有不如。”
沐英從太康八年就開始接觸火器,更是一路帶著漢州軍用火器從漢中打到京城,臨陣經驗豐富到了極點。
賀菘看著麵前的兩封信,默默的說道:“除了那位神武衛大將軍李朔之外,西南的兩位主事之人,都已經在向大將軍你展露態度了。”
“他們很想大將軍你儘快打一個勝仗出來。”
葉國公微微眯了眯眼睛,嗬嗬一笑:“如果李師叔也來了信,那就是另外一個說法,李師叔沒有來信,這兩位來了信,我們拆開看一看也就是了。”
“該怎麼打還怎麼打。”
賀菘默默的歎了口氣:“看來,京城裡的局勢已經到了關鍵時刻,天下易姓,也就是這一兩年的事了。”
他抬頭看向葉茂,沉聲道:“公爺作為一家之主,也要早做打算才是。”
葉茂仰頭喝了口烈酒,然後覺得身子暖和了一些,他聲音有些沙啞。
“咱們軍伍之人,打好仗就是,朝堂裡的事情,與咱們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