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不可能到此為止的。
這口屠刀既然已經高高提起,便不可能輕輕放下,不然不僅會讓彆人覺得李信軟弱可欺,還會讓西南集團內部,產生更多不一樣的聲音。
而趙嘉等“西南三巨頭”,之所以敢把李信推到這一步,就是吃準了這個原因,他們心裡很清楚,李信一個人想要阻擋整個西南集團的意誌,已經很吃力,姬家老老實實的倒還好,一旦姬家人作死,這口殺人的刀便不可能停下來了。
李信身手拉著自家媳婦的手,默默的說道:“夫人,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殺我,我不能殺人的道理,我是姬家的女婿不錯,但是西南軍上下卻不是姬家的女婿,他們進京已經半年了,對於京城上下秋毫無犯,至今沒有一個姬家人平白無故死在西南軍手裡。”
李信默默的說道:“沒有哪一個勢力入主京城之後,會是這麼一幅景象,就算是姬家的藩王宗室造反,成功進入京城之後,也會提刀殺人,而且會殺很多很多人,我能夠做到這個地步……承擔了很多壓力。”
如果西南軍是李信自己一手帶起來的,軍中上下所有將官都是他自己提拔起來的,這種壓力再大一些也沒有關係,但是從太康年間開始,李信就是“遙控”西南軍,最開始是借著沐家來遙控漢州軍,當西南軍徹底成型之後,李信構建了一個以趙嘉為經略使,沐英李朔兩個人相互製衡,背後用火器控製全局的局麵。
這個用來控製西南的上層結構相當穩固,穩固到隻要李信不站在西南集團集體利益的對立麵,他就永遠是西南集團的主宰。
現在的矛盾是,李信,或者說李家登基正位,就是西南集團最大的利益,在這種利益關係之下,李信父子兩個人登基已經是必然的事情,這個結果李信自己也沒有辦法控製,他能夠做到的最大努力,就是取一個折中的法子,嘗試著讓擁有一半姬家血統的兒子李平改姓成為姬平,登基嗣位。
這樣一來,李信對於西南集團就能夠有一個交代,也不用把自家夫人的娘家殺個一乾二淨,雖然這樣做會引來西南集團內部的不滿,但是這種程度的不滿,李信一個人儘可以扛下來。
但是……姬家人在這種緊繃的情況下,對李信父子動手了。
儘管這個舉動,沒有對李信造成實際上的傷害,甚至是在趙嘉等人的刻意放縱之下完成的,但是做了就是做了。
姬家人想要李信父子死!
如此一來,李信就必須要有所反應。
當然了,麵對九公主,李信隻能跟他說姬家人想要動手殺他們父子,不能跟九公主提起這件事有趙嘉等人的參與,不然哪怕九公主脾氣再好,也絕對會與趙嘉等人算賬,到時候李信便不好處理了。
即便如此,趙嘉等人的舉動,仍是讓李信有些惱怒,他可以理解這些西南軍高層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也可以理解他們的訴求,但是不管有什麼事情,都可以坐下來商量,像這種直接“先斬後奏”,甚至是推波助瀾的舉動,分明就是自作主張,甚至已經有一些“黃袍加身”的味道在了。
要知道,當年趙太祖除了黃袍加身這個典故,還留下了另外一個有名的典故。
九公主也是在京城長大的,她自然知道政治鬥爭的殘酷性,也清楚李信為了自己付出了許多努力,聽到了李信這番話之後,這位姬家的公主沉默許久,最終抬頭看向了自己的夫君,默默的歎了口氣:“天下人都是一樣的,都會為了自家著想,在這一點上,你在西南的這些屬下,未必就比我七哥好到哪裡去……”
聽到九公主這句話,李信沉默許久,最終默然道:“夫人說的是。”
“唯一的區彆就是,如今主動權大半還是握在咱們家手裡,沒有誰能夠害咱們一家人的性命。”
九公主眼睛微紅,放開了李信的手,低聲道:“你就是心思太多了,七哥未必就會對咱們家動手,延兒從小跟著我們一起長大,也未必就會對我們家動手……”
說完這句話,她轉身就走,隻留給李信一個背影。
“事到如今,你要做什麼我都改變不了,我隻希望你,問心無愧……”
說完,她便領著陳十六的夫人蕙娘慢慢走遠。
李信看著九公主的背影,沉默許久。
最終他才喃喃自語。
“這天底下的事情,壞就壞在“未必”二字,相信太難。”
“假使沒有葉師的先鑒,假使羽林衛仍然可以戍衛禁宮,假使我沒有在太康朝得罪那麼多人,假使那個跟著咱們一起長大的小屁孩,能夠聽進去我一言半語……”
“假使他沒有派羽林衛殺我……”
說到這裡,李信微微搖頭:“夫人說的不錯,人總是會為了自家著想的,我也不例外。”
說完,他微微歎了口氣,負手朝著皇城走去。
用京兆府大牢到永安門,有一段不短的路程要走,這一路上李信沒有騎馬也沒有坐馬車,就這麼步行走了過去,當走到永安門附近的時候,臉色有些蒼白的神武衛大將軍,見到李信之後,立刻半跪在李信麵前,對著李信叩首道:“兄長,我……”
他頓了頓,咬牙道:“那天趙相雖然把我與沐將軍喊過去知會了那件事,但是我隻以為姬家要生出什麼亂子,絕沒有想到他們會刺殺兄長還有世子,我……”
他再次低頭,聲音顫抖:“我對兄長,絕沒有彆的心思。”
西南三巨頭之中,李朔與其他兩個人是不一樣的。
本來,他並不屬於西南軍,是被李信強行整合進去的,此後他在西南軍裡的定位,明麵上來說是當年平南軍的殘部,但是實際上作為李信的親兄弟,他是李信再西南軍中的代言人,是李信用來製衡沐家的重要力量。
西南軍中任何人都可以有自己的小心思,唯獨李朔不行。
李信看著跪在地上的李朔,麵無表情。
“原來是你太蠢了,我還以為是你們三個要聯合在一起,對我逼宮呢!”
李朔臉色慘白,跪伏在李信麵首,俯首道:“兄長,小弟的確也有讓兄長對姬家下手的意思,但是如果知道可能傷害兄長或者世子,那天小弟絕對立刻把那些姬家人抓起來,就算與沐將軍他們動刀子,也在所不惜!”
“兄長與世子……是小弟的根基所在,沒了兄長,小弟就是無根浮萍,任人擺布……”
李信背負雙手,冷冷的看了一眼李朔。
“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你們這麼做,我不怪你們。”
“但是做事之前要想一想,會不會傷了情分。”
說罷,李大都督不再理會跪在地上的李朔,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