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幾個禁軍將士的帶領,或者說是控製之下,年僅十六歲的趙奕,高舉聖旨,咽了口口水,邁進了劍拔弩張的大營。
侯敬德與種玄通,同時把目光看向了這道聖旨。
兩個人的想法是不太一樣的,尤其是侯敬德,現在極其緊張。
種玄通作為這一次防守的主將,多半已經知道了現在京城的局勢是個什麼模樣,也知道皇城很可能已經陷落,但是侯敬德從昨夜到現在,一直待在左營大營裡,天色剛剛亮起來,他還沒有來得及收到任何消息的時候,種玄通就帶人闖了進來。
此時的他,絲毫不知道皇城裡是個什麼情況,也就是說,對於這位侯大將軍來說,這道聖旨就是來宣判他是生是死的。
種玄通緊皺眉頭,沒有說話。
趙奕深呼吸了一口氣,舉著聖旨展開,他也不讓大營裡的人跪下,直接張口就念。
“詔曰……”
聖旨的格式大同小異,絕大部分的字數都是廢話,隻有少數幾句是有用的。
趙奕繼續讀道:“柱國大將軍,太傅李信,領義軍進京,滌蕩乾坤……”
聽到“柱國大將軍”幾個字之後,原本頗為緊張的侯敬德,驟然放鬆,心裡一陣狂喜,聖旨後麵再有什麼內容,他一個字都聽不進去了。
這個身材高大的黑臉將軍,哈哈大笑。
他的笑容裡,滿是勝利者的快意。
因為他知道,這場類似當年壬辰宮變的豪賭,他再一次下場,並且……再一次賭贏了。
反觀另一邊的種玄通,臉色已經難看到了極點。
趙奕咬著牙,繼續念下去。
“令京中各營,所有大晉將士,就地卸甲,上繳兵器,原地待命,不得再有……”
聽到這裡,種玄通再也忍耐不住,這位老將軍臉色陰沉,冷冷的說道:“哪裡來的娃娃,竟敢假傳聖旨!”
趙奕儘管還是個少年人,但是他本來就聰慧,這段時間又在京城裡經曆了不少事情,心智眼界都已經遠超同齡人,聽到了種玄通的喝問之後,他心裡雖然緊張,但是臉上卻沒有半點懼意,而是揚起了手中的聖旨,沉聲道:“種老將軍,這是尚書台擬出來的聖旨,尚書台加了印,天子也加了印,老將軍莫非要倚兵自重,悖逆聖旨不成?”
種玄通怒喝道:“分明是你們這些膽大包天的反賊,闖進了禁宮之中,裹挾尚書台與天子,寫下了這等不知所謂的聖旨。”
趙奕毫不畏懼,對著種玄通大聲道:“種將軍,天子已經同意退位了!”
“最多明日,六皇子就會進京嗣位,到時候元昭朝的一切都會被推倒重來,如今已經有人帶著聖旨去接手禁軍右營,禁軍右營可沒有第二個種將軍,用不了多久,就會卸甲待命。”
他看向種玄通,沉聲道:“有賀將軍在,禁軍右營甚至立刻就會倒戈相向。”
說到這裡,趙奕看了看種玄通,又看了看種玄通身後的三個折衝都尉,麵無表情:“老將軍一人固執求死,無人攔得住,但是老將軍一定要帶著一半禁軍右營的人一起去死麼?”
“死的人已經夠多了。”
趙奕高聲喝道:“大將軍已經說了,此時禁軍主動卸甲上繳兵器,日後我等還是同僚袍澤,若是執迷不悟,以後便是仇讎!”
“天子正在擬退位詔書,等新天子退位,爾等便是新朝的反賊!”
禁軍左營的人,本來就有大半倒向侯敬德,隻不過因為種玄通身負皇命,才有三個折衝都尉選擇站在種玄通這一邊。
但是歸根結底,他們是站在朝廷這一邊。
如今……朝廷已經落入了西南軍手裡。
聽到趙奕這一番話,這三個人都眉頭緊皺,站在原地猶豫不決。
另一邊的侯敬德,這會兒也已經平靜了下來,他臉上仍舊帶著笑容,對著種玄通以及種玄通身後的三個折衝都尉,咧嘴一笑:“諸位,你們都是忠於天子的,如今天子已經下了讓你們卸甲的詔書,用不了幾天,天子都會換人來做,你們真的要為此而死麼?”
侯敬德嗬嗬一笑:“你們死的痛快,你們的妻兒老小,又當如何?”
“本將可是認得他們的。”
侯敬德在禁軍左營待了這麼多年,這些部下住在哪裡,有幾個孩子他都心知肚明。
聽到侯敬德這番話,種玄通身後的三個折衝都尉,都變了臉色。
身為軍人,為天子而死沒有什麼好說的,但是以前為天子而死,死後有撫恤,自家的兒子可能還能因此進入禁軍,但是如果天子換了……
自己這些人死在這裡,就會變成反賊,家裡人不僅拿不到撫恤,還可能會受到牽連!
其中一個四十多歲的折衝都尉,沒有說話,隻是默默褪下衣甲,把手中的長刀也扔在了地上,然後主動跪在侯敬德麵前,叩首道:“將軍,末將方才多有得罪……”
侯敬德仍舊帶著笑容。
“不妨事,迷途知返,尤未晚也。”
有第一個,就有第二個,很快三個折衝都尉已經統統卸甲,站在了侯敬德這一邊。
這樣一來,左營所有的折衝都尉都已經站在了侯敬德這一邊,這道聖旨很快下發了下去,禁軍左營剩下了四個折衝府,每個人都卸去衣甲,上繳兵器。
雖然名義上是“原地休整”,但是實際上他們已經做了西南軍的俘虜。
不過這些禁軍並沒有犯什麼錯,新朝建立之後,他們依舊還是禁軍。
身邊的人紛紛倒戈,種玄通臉色出奇的難看。
很快就有想要“立功”的人,衝了上來,用牛皮繩把種玄通給綁了起來。
侯敬德心情大好,上前拍了拍趙奕的肩膀,笑著說道:“多虧小兄弟你來得及時,不然老夫命可能都沒了。”
趙奕連道不敢。
侯敬德左右看了看,沒有見到李信的身影,於是開口問道。
“李大將軍呢?”
“回老將軍,義父就在營外,這會兒見到禁軍將士卸甲,應該很快就會帶人進來了。”
“原來小兄弟是長安的義子,難怪你身上有一些他的影子。”
侯敬德再一次打量了一眼趙奕,嗬嗬一笑:“少年人前途無量啊。”
“老將軍誇獎。”
侯敬德眯了眯眼睛,笑著說道:“我與你義父是故交,用不著這麼生分,你要是瞧得上老夫,便喊一聲伯父如何?”
趙奕退後兩步,對著侯敬德畢恭畢敬的拱手行禮:“晚輩見過侯伯父。”
“好一個聰明的少年人。”
侯敬德撫掌稱讚:“將來成就一定不差。”
兩個人說話的功夫,李信已經帶人闖了進來,侯敬德見到李信走來,連忙迎了上去,滿臉笑容:“恭喜大將軍,賀喜大將軍。”
李信擺了擺手。
“沒有什麼可恭喜的,老兄無礙罷?”
“我當然無礙。”
侯敬德這會兒心情大好,臉上一直帶著笑容,他笑嗬嗬的說道:“事實證明我沒有看錯,跟著長安你下注,總是能賺的盆滿缽滿。”
“十幾年前如此,今日亦是如此。”
李信臉上也露出一個笑容,開口道:“今日非是老兄,無論如何也不會有這般順利。”
“回頭給老兄你記一個先登之功。”
侯敬德哈哈大笑。
“那就……多謝大將軍賞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