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確已經打起來了。
從侯敬德帶兩個折衝府出城,被一夜之間打散之後,朝廷對於西南軍的態度,全麵轉向保守,哪怕兵力優勢,也固守不出,以至於李朔隻帶了五萬多人,便硬生生的推到了京城城下。
這已經是大晉開國百多年未有之恥辱!
即便當年北周最強盛之時,有二十萬鐵騎,三十萬控弦之士對南晉虎視眈眈,在大晉先人的努力之下,也不曾打到大晉的京城,然而如今西南逆賊,僅出動了五萬人,就已經真正來到了京城的城下。
數十萬京畿禁軍,嚇得固守不出!
即便西南軍打不下京城,這件事也會被記在史書裡,讓大晉後來人為之蒙羞!
元昭天子個人的聲譽,也隨著西南軍抵達京城城下,而降到了冰點。
大晉開國百多年,共曆九帝,他是第一個被人打到家門口的皇帝,即便老百姓不能說他什麼,將來到了地底下,祖宗多半也饒不了他。
李朔帶著五萬多人,到達京城城下之後,也不急著進攻,而是把這幾天弄好的投石車,緩緩推了出來,總共三十架投石車,全部開到了京城的西城門。
再接下來,李朔派人向京城喊話,勸他們開城投降,廢黜昏君,迎接六皇子進京嗣位。
當然,這隻是例行公事,這個時候沒有人敢開門,也沒有人會對此做出回應,城牆之上雖然有好幾千守衛,但是寂靜無聲,沒有一個人敢發出聲音。
李朔也不跟他們廢話,大手一揮,手下的投石車就開始不緊不慢的朝前推進。
普通的投石車,因為投擲的是石頭,太過沉重,射程甚至是比不上弓箭的,尤其城牆上有居高臨下的優勢,拋射的情況下,弓箭之類的射程可以到達三四百步,一般的投石車想要攻擊到城牆上,就一定會受到地方弓弩的射擊,然而這些陶罐的重量遠不及石頭,但是也不至於太輕,這就導致了這種投石車的射程可以到達四百步甚至五百步,已經超出了一箭之地,城樓上的拋射的長弓,也拿這些投石車全無辦法。
從開始出蜀東征之前,李信就讓人刻意訓練出了一批投石手,這些人對於,距離以及準度的把握都十分足夠,一顆顆陶罐,精準無比砸在了城牆上,然後轟然炸開!
雖然投石車裝填的速度慢到令人發指,但是小半個時辰炸開,每個投石車還是扔出了十幾顆陶罐以上,數百顆天雷,在城牆之上炸開!
因為這個時候,朝廷對於火器的應對,已經遠非先前可比,因此城牆上並沒有站太多人,隻安排了很少一些人,躲在掩體後麵,用千裡鏡觀望西南軍動向,然後隨時向身後的長官彙報。
因為人數不多,這些陶罐在城牆上炸開,自然殺傷人數不多,但是城牆上必須一直保持有人的狀態,死一個人,禁軍就要派人填補上,半個時辰下來,城牆上也有數百人的傷亡。
城下進攻的李朔,也拿著一枚千裡鏡,觀望城牆上的情況,他也不著急,隻下令投石車不要停,不住的投擲天雷。
就這樣。西南軍從早上便開到京城城下,用投石車狂轟濫炸的三四個時辰之後,到了傍晚的時候,這位寧州軍主將大手一揮,帶著手下人,簇擁著投石車,撤兵回自己大營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李朔仍舊帶了手下將士,推著三十個,朝著京城的城牆上炸了一整天,一連三天下來,禁軍死傷雖然隻有三千多人,但是京城裡的所有人,心中都多了一絲慌亂。
最可怕的不是敵人有多強大,而是己方無從反擊,這些西南軍不攻城,禁軍便沒有辦法出城對他們動手。
更重要的是,儘管大晉京城的城牆堅固,可幾天時間炸下來,整個西城牆主體仍然堅固,但是有不少地方已經坑坑窪窪,甚至還有了一些缺口出現,極為駭人。
禁軍大將軍種玄通,滿臉陰沉的從城牆之上退了下來,用毛巾擦去臉上的黑灰,騎馬趕到了皇城。
未央宮裡,天子正在與幾位宰相議事,主要是商量京城封城的情況下,城中的糧食還可以吃多久,以及如何維持京城秩序。
這是戰時,種玄通隻留就被領到了未央宮裡,很快就見到了天子,他跪在天子麵前,低頭叩首:“陛下,西南軍已經退去了。”
元昭天子看了看時辰,然後麵無表情的說道:“每日天雷之聲日出而起,日落而息,這些西南軍真是如同在衙門坐班一樣。”
種玄通低著頭,澀聲道:“陛下,幾天下來,禁軍傷亡雖然不多,但是京城之中已經人心惶惶了,咱們誰也不清楚,這些西南反賊到底還有多少火器沒有用,再這樣下去不作任何反擊,城中可能就要大亂了。”
他低頭,咬牙道:“不止是城中百姓,就連禁軍將士,這樣每日死數百人,恐怕心裡也會有不滿……”
元昭天子微微皺眉,然後開口道:“西南軍人數太少,不敢用人命來攻城,他們做出這個樣子,無非是要吸引禁軍出城恨他們廝殺,老將軍且忍一忍,莫要上了他們的當。”
說到這裡,天子想起了什麼,眉頭皺的更深了。
“公羊先生已經出城這麼久了,卻還沒有回來……”
種玄通跪在地上,叩首道:“陛下,既然火藥這種東西一點即燃,即炸,臣的意思是咱們可以派奇兵出城,找到西南軍的火器庫,一把火燒了……”
如今京城裡的工匠已經弄出了天雷,因此像種玄通這種級彆的將軍,對於火藥的性質已經不陌生,想出應對的法子並不奇怪。
天子微微搖頭,澀聲道:“老將軍應該知道,朕的那個老師,是個極其謹慎的人。”
“如今在京城城下攻城的,是西南軍的李朔,帶的兵是西南軍中的寧州軍,寧州軍火器配額,都是由西南那個所謂的大將軍府派人每兩日分撥一次,即便咱們毀了他們的火器,也隻是毀了一兩天的火器,沒有什麼大用。”
說到這裡,天子看向種玄通,緩緩歎了口氣。
“老將軍,還是按著朕的意思固守罷,城牆有損壞的地方,朕會讓工部連夜去修,京中百姓,朕會讓京兆府去安撫,老將軍隻要帶著禁軍固守就好。”
種玄通低頭苦笑。
“陛下,再守下去,禁軍的心氣可能就散了……”
天子仍舊執拗的搖了搖頭,他走下帝座,親自把老將軍從地上扶了起來,目光堅定。
“老將軍,再給朕,多爭取一些時日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