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漸漸入秋。
隨州府一處隱秘的小道上,一行十幾個人,策馬狂奔。
這十幾個人,每個人身上都多多少少帶了點傷,當先一個黑臉的漢子肋下還殘留著半根羽箭,不過很顯然已經受傷許久,已經不再流血。
十幾個人,中間護著一個孩子,這孩子大概十來歲年紀,一張小臉已經是一片煞白,他的臉上也有一道長長的血口,已經慢慢開始凝痂。
當先的黑臉壯漢,左右看了看之後,咬牙道:“這裡是隨州,再往西就是襄陽城,過了襄陽很快就能到安康,到安康府境內,咱們就算是安全了!”
這一行人,以前就是沈剛還有六皇子等人了。
他們冒著天大的風險,把六皇子從紹興府裡帶了出來,然而這種事情根本不可能做的悄無聲息,他們剛出紹興府沒有多久,就被謝家的人發現,然後銜尾追了上來,一路從紹興府追殺到了隨州!
到了逃亡的後半斷,朝廷的梅花衛也參與了進來,他們騎馬綴在沈剛等人身後,給沈剛造成了很大的麻煩。
一路上,為了掩護六皇子,暗部的人最少死了幾十個人,而且幾乎都是在暗部做事做了幾年甚至十多年的“老人”,每一個人都寶貴異常。
而且這些羽林衛,似乎是得到了什麼命令,全然不顧及六皇子的性命,甚至有一支弩箭,是擦著六皇子的臉頰飛了過去!
那一箭稍微偏上半寸,這位先帝的嫡子,立刻就要死於非命!
好在沈剛等人經驗還算豐富,在犧牲了幾十個人的情況下,硬生生把六皇子帶到了隨州,此時他們一行隻剩下十幾個人,幾乎是人人帶傷,其中沈剛受傷最重,肋下被一支弩箭入肉近一寸,還傷到了骨頭,隻是全靠自己強撐著。
這會兒隻要把他身上的幕僚拔了,他立刻就要躺在地上,動彈不得!
趙奕也是跟著他們一起出逃的,這會兒就走在沈剛身邊,他是小腿上被一支弩箭擦掉了一小塊肉,不過受傷不太重,勉強可以支撐。
他與沈剛兩馬並行,壓低了聲音,開口問道:“沈叔,不是在紹興就跟義父求援了麼,怎麼一路到隨州了,義父還……”
沈剛一邊騎馬,一邊沉聲道:“侯爺的勢力,止於安康,安康到隨州之間還隔著一個襄陽,西南的勢力想要夠到隨州,不太容易。”
他一句話剛剛說完,隻聽見“咻”的一聲箭嘯,一支弩箭從後方射來,但是並沒有射中人,徑直釘進了一旁的大樹上。
沈剛與趙奕兩個人,同時臉色一變。
這是朝廷禁軍裡才有的弓弩,梅花衛也有配備,很顯然,一路追了他們近千裡的梅花衛,再一次的追了上來。
山陰謝氏是書香門第,家裡的家丁不會有太多戰力,事實上暗部一路上的傷亡,包括他們十幾個人身上的傷,幾乎全是拜梅花衛所賜!
第一聲箭嘯之後,又有十幾聲箭嘯接連傳來,雖然大多數都是射在了樹上,但是還是有一兩箭中人,十幾個人裡,又有兩個人從馬上跌了下去,倒在了塵埃裡。
沈剛這麼些年,見慣了風雨,他立刻做出了決定,扭頭看了一眼趙奕,沉聲道:“趙公子,你帶著六殿下繼續往西走,我們這些人留下來殿後!”
趙奕雖然早慧,但是畢竟還是個十五歲的少年人,在這種情況下,頓時有些慌亂了。
“沈叔,我……”
“少說廢話!”
沈剛低喝道:“在磨蹭一會兒,咱們全都要死在這裡,我們死了沒什麼關係,六皇子要是也死在這裡,這一路上咱們的兄弟,便統統白死了!”
趙奕失魂落魄的點了點頭,從一個暗部手裡接過已經昏厥過去的六皇子,放在自己身前,然後他奮力抖動韁繩,朝著西麵奔去。
兩個少年人,一路奔行了大概半柱香時間,趙奕因為脫力,兩隻眼睛都隱約有點模糊了,但是隱約之間,他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把這兩個孩子保護好。”
聽到這個聲音之後,趙奕便兩眼一黑,昏厥了過去。
李信看著眼前昏厥過去的趙奕,沒有來得及仔細查探,他對著身後數百騎低喝了一聲,開口道:“沈剛還在身後,留二十個人在這裡看著這兩個孩子,其餘的人與我一起前去接應!”
這四五百騎,是李信以當年的羽林衛為模板組建起來的親衛營,算是他的親兵,聞言立刻齊聲喝道:“是!”
四五百個人,沿著這條小路,奔向了沈剛所在的方向。
這條頗為偏僻的小道,染上了不少鮮血。
………………
趙奕再一次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下午了,他躺在一輛馬車裡,馬車走在一條並不寬闊的小道上,晃晃悠悠的向前走著。
一身黑衣的李信,就靜靜的坐在他身邊。
趙奕連忙掙紮著坐了起來,低頭道:“義父。”
“且躺著休息。”
李信見他醒了過來,也鬆了一口氣,到臉上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
“你受了點輕傷,又脫力了,需要好好靜養幾日,還好你沒有事情,你要是走了什麼三長兩短,我還真沒有辦法與幼安兄交代。”
趙奕動了動身子,隻覺得渾身上下哪裡都痛,他強忍著疼痛,開口問道:“乾爹,沈叔他……如何了?”
“受傷很重。”
李信臉上的笑意消失不見,皺眉道:“他身上有三個箭傷,興許可以保住性命,但是最少也要好好養上幾年了。”
聽到沈剛沒有死,趙奕鬆了口氣,繼續問道:“那那位六皇子呢?”
“他很好。”
李信麵無表情:“我暗部死了幾十個個人。他隻傷了麵容,早知今日,便不讓你們去山陰了。”
趙奕低頭苦笑了一聲:“沒想到朝廷的梅花衛這麼厲害,我們一路上已經很注意隱藏行蹤了,還是被他們像附骨之疽一樣,死死地咬住,不是乾爹來的及時,我們這些人估計一個也活不成了。”
“是我來的太遲了。”
李信微微皺了皺眉頭,開口道:“想要繞過襄陽到隨州來,有很多麻煩,我讓西南軍出兵策應,吸引襄陽的注意力,才得以趕到隨州來接應你們,不然也不至於弄成現在這個樣子。”
說到這裡,李信伸手拍了拍趙奕的肩膀。
“你醒了,那我也就放心了,咱們現在已經在回西南的路上了,你安心養傷,不要想其他了的。”
趙奕點了點頭,開口問道:“乾爹,那位六皇子……”
李信這會兒已經掀開了馬車的車簾,他回頭看了趙奕一眼,開口道:“你們做的很好。”
“他對西南,有大用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