薊門關的確鮮卑人攻破了,這座葉家人堅守了四十多年的雄關,在鮮卑人不計代價,長達數個月的進攻之下,終於堅守不住,十萬鎮北軍打到最後,隻剩下兩萬左右的戰鬥力以及數萬負傷的傷兵。
這些人從薊門關退回了薊州城,但是還是擋不住鮮卑人瘋狂的進攻,最後連薊州城也守不住,副將王敦先是下令撤離傷兵,自己帶著剩下的兩萬鎮北軍守在薊州斷後,不過既然已經入了關,那騎兵就可以暢行無阻,鎮北軍轉移的傷兵很快被宇文部的騎兵追到,陣型瞬間被衝散,即便同袍誓死抵抗,這些傷兵能夠逃出來的並不多。
從燕城到薊州的路上,到處都是鮮血,屍體,殘肢斷臂,以及被衝散陣型狼狽不堪的鎮北軍,身高足有九尺的葉茂,騎在馬上,麵無表情的看著隨處可見的屍體,臉色變得一片蒼白。
他從小便跟著葉晟習武,十二歲的時候葉老頭就給他找了兩個死囚練膽,後來便經常帶著陳國公府的家將去剿匪羈盜,到了十五六歲的時候,手底下便有了數十條人命,到了太康年間,他跟著李信還有葉鳴一起西征,死傷幾萬人的大場麵也不是沒有見識過,屍山血海之中,葉茂都麵不改色的爬了出來。
但是現在,麵對著滿地鎮北軍的屍體,這位第三代陳國公臉色蒼白,兩隻眼睛都隱隱有些發紅,他一邊收攏鎮北軍殘部,一邊帶人草草掩埋鎮北軍的屍首,一行人從燕城一直趕到距離薊州隻有五十裡的地方,才止步不前。
此時,薊州城的西南麵,仍有數千鎮北軍在抵死奮戰,這數千將士由副將王敦親自帶領,他們是最後殿後的鎮北軍,但鎮北軍幾乎沒有什麼騎兵,這些人雖然還能在鮮卑部的進攻下勉強抵抗,但是很顯然,機動能力相差太多,隻要慢慢耗下去,這最後的數千鎮北軍,也會被鮮卑部慢慢吃掉。
騎在馬上的葉茂,再也忍耐不住了,他雙眼猩紅,手握一柄鐵槍,怒吼了一聲,喝道:“隨我向前,掩護同袍後撤!”
禁軍的軍事素質還是有的,儘管知道衝上去就要直麵鮮卑蠻子,但是葉茂身後的兩萬人,還是義無反顧的跟著葉茂衝了上去。
此時這最後的數千鎮北軍,大多也已經精疲力竭,領兵的將軍王敦都已經親自上陣殺敵,渾身都是鮮血,這位鎮北軍的副將奮力揮刀砍死一個鮮卑人之後,被鮮卑的弓手“咄咄”兩箭,射中後背,好在他身上穿著鐵甲,箭雖然射穿了甲胄,但是隻入肉半寸,王敦吃痛之下,怒吼了一聲,就要回頭反擊。
這個時候,一陣震耳欲聾的喊殺之聲傳了過來。
一個身高九尺的大漢,手持一柄烏黑的鐵槍,大槍在他手裡,舞的潑墨不進,這個莽漢一馬當先,直接衝進了鮮卑人的陣型之中,隻一個衝撞,鮮卑人前排陣型頓時散亂開來。
大漢衝殺了一陣之後,騎馬來到了王敦旁邊,開口喝道:“王叔,帶兄弟們後撤,這裡我來處理!”
王敦這會兒本來就精疲力竭,又留了許多血,眼前的視線已經慢慢開始模糊,聽到了這一句熟悉的聲音之後,他立刻精神一震,高聲道:“少將軍!”
之前葉茂在鎮北軍帶兵的時候,老將軍葉鳴尚在,因此鎮北軍裡的人都稱呼他為少將軍,此時葉鳴雖然已經不在了,但是一時半會兒這個稱呼,還是改不了的。
葉茂高聲喝道:“快後撤,我已經給李師叔打了招呼,他也帶了兩萬人,在後麵接應你們,等你們撤回燕城,便暫時安全了!”
王敦不再遲疑,先是看了一番局勢,然後立刻指揮鎮北軍殘部後撤,他自己也被人扶上了馬,臨走之前,對著葉茂高聲道:“少將軍一定保重!”
戰場上的葉國公,自然是聽不見王敦的聲音的,此時他肩膀也被鮮卑人的神射手射了兩箭,不過都沒有入肉太深,他渾不在意,一杆沉重的鐵槍,掄成了一個黑色的圓圈,每次一掃,就能帶走四五個人的性命。
他身上的鎧甲,本就是大晉最好的,再加上身邊還有不少親兵,再戰場上縱橫起來,就像是一輛戰車一般,橫行無忌!
向來勇武的鮮卑人,也被葉茂這種打法嚇到,麵對葉茂的時候,心裡有些惴惴不安。
這個時候,在附近一處高坡上觀戰的宇文昭,正看著葉茂的方向,他看了一會兒之後,緩緩放下手裡的千裡鏡,麵色有些複雜的說道:“這個漢子,應該是葉家當代的國公葉茂罷?”
範承也用千裡鏡看了看,然後點頭道:“身高九尺,武藝超群,多半是了。”
宇文昭皺了皺眉頭。
“父親臨終前,曾經說過那位南晉戰神如何如何厲害,如何以一己之力,蕩平了曾經的北周……”
“這些話,我從前是不太信的,畢竟戰場之上,個人勇武不值一提。”
說到這裡,宇文昭又看了一眼葉茂的方向,幽幽的歎了口氣:“現在我倒是有點信了,這位葉家的新國公,本身最多也就是百人敵而已,但是他身上的這股氣勢,說是萬人敵也不為過。”
範承站在宇文昭身後,低頭道:“主公,他們差不多都是步卒,要不要多派點人,把葉家的這一任家主,留在這裡……!”
“派人?派誰去?”
雖然已經打下了薊門關,但是宇文昭臉上毫無喜色,他淡淡的看了範承一眼,開口道:“這幾個月時間,我部加起來,死了差不多七八萬人,其中我王帳的人就占了四成以上,其他三部已經不肯再出人了,範先生還想要我的王帳再死多少人?”
宇文昭麵無表情。
“再死下去,是王帳說了算,還是其他三部說了算?”
雖然鮮卑部用了差不多半年時間,硬生生的啃下了薊門關,但是啃下這座雄關必然要複出代價,這幾個月是宇文昭的王帳出人,不計生死的連番攻城,結果是薊門關雖然打了下來,但是宇文部也已經傷筋動骨了。
好在打下了薊門關之後,薊門關往南數千裡,一直到長江江畔,都不再有太大的阻礙,雖然拿下薊門關花費了很大的代價,但是這個代價並不是不值!
過了薊門關,便可以一馬平川,馬踏中原了!
不過現在,宇文昭占了薊州城之後,也需要休息一段時間,先是調理傷員,然後再慢慢進行下一步的動作,不可能再派兵去硬殺葉茂了。
範承歎了口氣,沒有再說下去,而是對著宇文昭拱手道:“主公,咱們雖然占了薊州城,但是想要恢複故周,便不能失人心,屬下的意思是,進了薊州城之後,儘量不要打擾薊州百姓的生活……”
宇文昭微微眯了眯眼睛,回頭看向範承,麵無表情。
“打了半年仗,死了好幾萬人,這個時候剛有一點戰果,範先生卻讓我約束族人?”
他緩緩說道:“我約束不來,再約束下去,他們該要造我的反了。”
範承深深的皺了皺眉頭,他抬頭看向宇文昭,緩緩說道。
“搶錢搶東西…可以。”
“但最起碼……不能亂殺人……”
宇文昭低頭,用袖子擦拭自己的千裡鏡,似乎沒有聽到範承在說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