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軍右營,還算比較乾淨,賀崧這個人可用可信,陛下可以用他,也可以不用他,臣會給禁軍右營打招呼,陛下現在就可以著手挑選合適的人選,接手禁軍右營。”
說到這裡,李信頓了頓:“如果陛下相信賀崧,那就給他加個官,這人年紀也不小了,出身陳國公府,沒有什麼壞心思,能力也夠,陛下把他叫進宮裡勉勵幾句,他就會對陛下忠心耿耿了。”
“至於禁軍右營裡的將官也是一樣,陛下能用則用,不能用就慢慢往裡麵安插自己信得過的人,隻要陛下掌握了禁軍右營,侯敬德那邊就不可能會有什麼彆的心思,到時候兩營禁軍都在陛下手裡,這個位置陛下就可以做得穩當了。”
“有了兩營禁軍,京城裡的三禁衛陛下牢牢握著,這樣一來就不會有人會再動歪心思,接下來就隻要解決文官的問題就行了。”
“文官遠比武官要複雜的多,這些人關係縱橫交錯,而且一打就成坨,很難真正降伏他們,為君者也沒必要去站在讀書人的對立麵,隻要用讀書人去治讀書人便可以高枕無憂。”
“這幾年時間,陛下跟著公羊相公好好學一學治國之道,幾年之後陛下熟悉了朝堂裡的溝溝坎坎,自然可以安座帝位,隻要掌握了尚書台,就可以掌握天下讀書人。”
“尚書台裡幾個相位,就可以牢牢拿捏住讀書人的心。”
說到這裡,靖安侯爺微笑道:“陛下您看,做皇帝並不怎麼難,這個朝廷有沒有臣在,其實並都一樣會運轉,沈寬嚴守拙等人,已經身死,短時間內沒有人會有他們那種膽大妄為的心思,也沒有人會有他們那樣的地位,陛下隻要對公羊舒他們好一些,用不了幾年,他們就會把沈寬還有嚴守拙等人拋在腦後,再也想不起來了。”
元昭天子無言以對。
他對李信的態度,其實是很複雜的。
皇帝也是人,況且他隻是一個十五六歲的皇帝,他從小在靖安侯府長大,九公主視他如子,李信也把他當成後輩一樣看待,該教他的東西也都會教他。
要說他跟李信之間一點感情都沒有,那是不可能的。
但是身為天子,感情這種東西不能成為最重要的決定因素,而且李信的存在,已經嚴重威脅了皇權的至高無上,因此元昭天子才會對這個教了自己許多年的老師將信將疑。
此時,天子看到李信哪怕是離京之前,也在為自己出謀劃策,心裡也有些感觸。
他站了起來,走到李信身邊,緩緩吐出一口氣。
“朕知道,因為那個宇文部的使者,老師心裡很不高興,但是與宇文部議和,是尚書台所有宰相的公議,朕也不好置之不理。”
元昭天子咬了咬牙,開口道:“老師要是實在看不下去,朕可以召集尚書台再議,否了他們的意見,立刻……著手攻打宇文部。”
“天子一言九鼎。”
李信微微搖頭,開口道:“陛下是天子,說出去的話,就是天條,絕不可以輕改,否則朝令夕改,時間長了就威望全無,再沒有人會聽你的了。”
天子張了張嘴,想要說話,卻還是沒有開口。
“所以不管是昭皇帝還是景皇帝,平日裡不管任何事情。輕易都不會開口下結論。”
“一旦他們下了結論,那就是板上釘釘的事情,無論對錯都要做下去。”
每一代天子,都會有意無意的加強自己的威權,他們說出去的每一句話,一般來說都不會輕易更改,所以天子一般不會輕易下結論,更不會輕易許諾什麼,說什麼事情都是含糊其辭,讓手底下的大臣摸不著頭腦,給自己營造出“天之嫡長子”的神秘感。
這一點,承德天子就做得很好,他不管說什麼話,都不會說到底,這位從小就是太子,被武皇帝當成儲君培養的皇帝,已經深得帝王術的精髓,李信一共見過承德天子兩次,每一次都覺得這位皇帝如淵如獄,不可揣度。
到後來宮變登基的太康天子,就要差了一些火候,到現在的這位元昭天子,比起其父祖,要遜色太多太多了。
元昭天子坐回了座位上,無奈苦笑:“老師,父皇說走便走了,我在東宮的屬官要麼資曆不夠,要麼能力不夠,掌握不了尚書台,更掌握不了六部,隻能讓他們慢慢往上爬,老師一走,京城尚書台連帶九卿,朕連一個完全可信的人都沒有了……”
按照曆朝的規矩,太子的東宮會有一批屬官,這些人其實就是給太子準備的未來班底,他們平日裡教***,打理東宮事務,太子一旦嗣位,這些人就可以立刻接手朝中要職,以他們為核心,組建新一代的朝廷。
很可以,太康天子便得位不正,他繼位的時候就沒有這一套天然的班底,就隻能靠自己一點一點慢慢掌權,後來他立了太子之後,也沒有太在意這方麵的事情,因此元昭天子的東宮固然有屬官,但是卻沒有幾個可用之臣。
“老師即便真的要致仕歸鄉,也請再給朕幾年時間罷……”
天子起身,對著李信低頭拱手:“北疆宇文部一事,朕隻是出自公心,對老師對姑母,絕沒有半點惡意。”
眼下靖安侯府的正廳裡並沒有外人,李信伸手拍了拍天子有些稚嫩的肩膀,開口歎了口氣。
“陛下才十五歲,驟然把陛下放在這個位置上,也是難為陛下了。”
李信笑著說道:“臣相信陛下對臣無有惡意,也請陛下相信臣對朝廷沒有惡意,這一次回永州去,隻是要歇息幾年,順便處理小小的婚事。”
“等再過幾年,朝廷有用得到臣的地方,陛下一道詔書,臣就會像這一次一樣,回到京城裡來,到時候是殺人也好,打仗也罷,陛下一句話的事情,臣一定在所不辭。”
說了這麼多,李信也有一些疲累,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緩緩說道:“時辰不早了,如今沈嚴之禍剛過去不久,京城裡難免會有彆有用心之人,陛下還是儘早回宮去,以免給那些人以可趁之機。”
天子聽明白了李信話裡送客的味道,他對著李信作了一揖,開口道:“無論如何,朕還是希望老師留在京城裡的。”
“不管老師有什麼要求,對宇文部也好,要什麼官職也好,隻要老師開口,朕一定儘力給老師辦到。”
他緩緩吐出一口氣。
“再不濟,也請老師看在父皇的麵子上……”
“留在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