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局勢是,天子奈何不得李信,也暫時對李信妥協了,但是李信同樣奈何不得天子,甚至被困在京城裡動彈不得,因此李信想要在大晉朝廷繼續待下去,就要找到一條與天子共存的路。
當年葉老頭的做法,就是其中一條路。
自閉家門,幾十年不見外人,隻在家裡擺弄一些花花草草,收攏起自己所有的鋒芒,全麵妥協,隻求自保。
葉晟這種做法,無疑是很成功的,陳果功夫成為了大晉前三的將門,子孫都立下了不小的功勞,葉家也漸漸枝繁葉茂,他老人家本人,也在仗朝之年壽終正寢。
但是這麼做不是李信的風格,他早在多年前就下定了決心,不會做第二個葉晟。
聽到了李信這個回答,趙縣令並沒有怎麼感到意外,他跟著李信這麼多年,多少也算了解一點自家老板的脾氣,聞言微微歎了口氣:“侯爺打算如何做?”
他略微沉默了一會兒,接著問道:“有沒有要我幫忙的地方?”
“還真有需要幼安兄幫忙之處。”
李信麵色平靜,直言不諱。
“我想讓你去西南,去沐英身邊。”
說到這裡,李信看著趙嘉,笑著說道:“隻是幼安兄如今不在我侯府裡做事了,是朝廷的命關,不知道幼安兄肯不肯替我出這份力氣。”
趙嘉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他隻是抬頭看著李信,靜靜的問道:“我去西南做什麼?”
李信回答的很乾脆。
“因為我去不得西南,所以要幼安兄代我去,幼安兄在西南,便等於我在西南。”
趙嘉點了點頭,繼續問道:“那我要在西南做什麼?”
這兩個問題看似差不多,隻差了一兩個字,但是意思卻是天差地彆,李信皺眉思索了一下,開口道:“如今朝廷南北不能兩顧,在有天雷的情況下,沐英的漢州軍儘可以守住劍門關,漢州的兵力割據西南沒有什麼問題,但是想要出蜀征伐天下卻不怎麼現實,幼安兄去了西南之後,先幫著沐英重建成漢故國,然後靜等機會就是。”
趙嘉深呼吸了一口氣。
“如侯爺所說,我現在多半已經被朝廷的人盯上了,如何去西南?”
“我可以幫你去。”
李信靜靜的說道:“我現在出不得京城,但是還是可以動用一批人,這些人彆的不敢說,幫著幼安兄一家人離開溧陽應該不是什麼問題。”
趙嘉低頭沉吟了許久,最後緩緩開口:“沐英憑什麼聽我的?”
他這句話一說出口,便是答應了,李信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你放心,沐英是可信之人。”
趙嘉微微搖頭:“任誰掌兵五年,心思都會變,侯爺不是幼稚的人,不應該以情分馭人。”
李信微笑道:“漢州軍裡的骨乾,都是我羽林衛舊部,他們會聽我的。”
趙嘉繼續搖頭。
“這些人會聽侯爺的不假,但是未必會聽我的,侯爺讓我去西南,總要給我一些利器傍身才是。”
靖安侯笑了笑。
“漢州城裡,有一個人叫做林虎,是我從小一起玩到大的兄弟,如今天雷的方子還有製作團隊,都掌握在他手裡,幼安兄去西南之後,可以找到他。”
“他會聽你的。”
趙嘉聞言,立刻站了起來。
“如此,我這就回去準備。”
西南的局勢非常明朗,漢州軍全靠天雷,才有把握能夠控製西南,也就是說誰能掌控天雷,誰就能間接掌控漢州軍,因此趙嘉聽到了這句話之後,毫不猶豫的點頭答應了。
天雷,是個非常危險的東西,放在任何人手裡,李信都不放心,隻有林虎這種跟他一起長大的兄弟,他才能放心托付,但是林虎這個人,心思不太活泛,不能物儘其用,因此這東西由趙嘉這種聰明人握在手裡,才可以在西南大顯神通。
李信之所以想把趙嘉弄到西南去,是因為他想要在漢州,弄一個“政委”。
如趙嘉所說,這個世界上,不管是什麼情分,都會在漫長的時光中變味,以情分馭人,是很幼稚的行為。
趙嘉離開,李信親自起身相送,不過為了不太引人注目,他隻送到了前院就止步不前,對著趙嘉深深作揖。
“委屈幼安兄了。”
趙嘉的人生目標就是做官,地方父母官也好,中樞的閣部大臣也罷,隻要能給百姓做點事情,他便覺得自己這麼多年的書沒有白讀,眼下他在溧陽,隻做了半年縣令,溧陽縣已經在漸漸向好,老百姓的日子也漸漸好過了起來。
可以說,趙嘉現在過得很開心。
這個時候,讓他放棄人生目標,跑去西南做一個“反賊”,無疑是一件很殘忍的事情。
不過,因為與李信之間的情分,他還是點頭答應了。
趙嘉深呼吸了一口氣,對著李信低頭還禮。
“侯爺客氣了,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趙嘉不是眼皮子短淺之人,這些事情還是看得通透的。”
李信笑著說道:“幼安兄放心,等風波過去了,你還能繼續做你的官,比起現在隻大不小。”
趙嘉微微搖頭,他對著李信躬身道:“相比於侯爺的事情來說,趙嘉個人的事情都是小事,侯爺現在還不知道自己應該何去何從,不去趁這段時間,好好想一想,咱們到底要乾什麼。”
說完這句話,他轉身離開。
李信看著趙嘉的背影,若有所思。
……
這個喜穿白衣的縣尊老爺,出了靖安侯府之後,上了自己的馬車,離開了京城,晃悠悠的朝著溧陽縣走去。
一路上,有不少人遙遙綴在他的身後盯著。
但是,趙縣尊還是很順利的在天黑之前,進了溧陽縣。
他早早成婚,有兩兒一女,與夫人一起都住在溧陽縣縣衙裡,他回到縣衙後院之後,夫人很快上來,幫他脫了身上的衣服,打了盆熱水,一邊伺候他洗臉洗腳,一邊問道:“大年初一的,跑到哪裡去了?”
趙嘉勉強一笑:“去了趟京城。”
“又在忙活春種的事情?”
夫人有些好奇,一邊給他洗腳,一邊問道:“年前不是已經忙活完了麼,縣丞已經帶人去京城采買了足夠的春種,都發給百姓們了……”
趙嘉坐在床邊,緩緩閉上眼睛。
在溧陽做了半年父母官,他懲了不少劣紳,也幫扶了不少百姓,年前他還走訪了縣裡買不起春種的老百姓,替他們采買了足夠的春種。
今年雪很大,明年開春種子播下去,到了秋天一定是豐收的一年。
如果能看到那些金燦燦的糧食,他這個縣尊,估計能開心的好幾天睡不著覺。
但是,他可能看不到溧陽縣豐收的時候了。
這位還算年輕的縣尊老爺,長長的吐出了一口氣。
“夫人啊。”
縣尊夫人抬起頭,愕然道:“怎麼了?”
年輕的縣令一臉平靜。
“我不在朝廷做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