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發生了就是發生了,天子可以裝作沒有發生過,但是李信不行,既然皇帝說了他是李尚書,那他就是李尚書。
從前的十年情分雖然不至於因為一次矛盾就不複存在,但是該淡了的就淡了吧,上一次李信離開未央宮之前,就已經告訴自己,以後隻論君臣,不論朋友了。
本來皇帝這個職業,也不該有朋友。
簡單跟天子說了一些公事之後,李信便彎身告辭,天子從龍椅上站了起來,開口想留李信在宮裡一起吃個飯,但是不知為什麼,話到嘴邊他還是沒有說出口,隻是緩緩的說了一句。
“蕭正,代朕送一送長安。”
蕭公公連忙點頭,彎著身子把李信引出了未央宮,這位內廷八監的掌門人甚至親自把李信送到了永安門門口,然後對著李信彎腰歎了口氣:“李侯爺,您與陛下……”
李信早年在魏王府之中做事的時候,蕭正就是魏王府的宦官了,他可以說見證了天子與李信所有的交情,如今兩個人突然變成了這個樣子,這位還算忠心的大太監也覺得不太對勁。
李信本來正走向自己的馬車,聞言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一眼也算是老熟人的蕭正,臉上露出了一抹微笑。
“蕭公公,你不該問這一句話的。”
蕭正猶豫了片刻,最終深深低頭,歎了口氣:“李侯爺,您要相信,陛下……哪怕不相信羽林衛,但是卻從來沒有不相信您。”
李信眨了眨眼睛,嗬嗬一笑:“這與信不信沒有關係。”
“從前我在陛下麵前,有些放肆了,這樣下去遲早為陛下所惡,與其這樣,不如早早的懂一些規矩,或許可以長久一些。”
說完這句話,李信對著蕭正微微拱手,淡然道:“蕭公公不必多心,沒有什麼事情的。”
說完這句話,李信彎身上了自己的馬車,對著陳十六緩緩開口:“去陳國公府。”
而蕭正,就站在永安門門口,靜靜的看著李信的馬車遠去,過了不知道多久,這個已經做了好幾年大太監的宦官,低頭歎了口氣,轉身回未央宮去了。
當他回到未央宮的天子書房的時候,才發現太康天子正坐在帝座上發呆,蕭正靜步走了過去,恭敬低頭:“陛下,李侯爺已經離宮了。”
天子這才回過神來,回頭看了一眼蕭正,悶聲道:“你覺得他,是個什麼心思?”
蕭正苦笑道:“陛下,您與李侯爺之間的事,奴婢一介殘缺之人,焉敢置喙……”
“讓你說你便說。”
天子吐出了一口氣。
“你說他這是在跟朕發脾氣,還是……”
說到這裡,天子便沒有繼續說下去了,不過話裡的意思已經非常明顯,他是在問李信是不是真的跟他斷了這份朋友情誼。
蕭正跪在地上,猶豫了一番之後,低頭道:“陛下,奴婢以為……李侯爺應當隻是想要謹慎一些,沒有彆的意思。”
“謹慎一些……”
天子沉吟了片刻,回頭看向蕭正。
“你說,朕……要不要重新啟用羽林衛?”
蕭正跪在地上,久久沒有說話,因為他很清楚,這個問題不該他回答,而且天子也不是問他的。
果然,天子問出這個問題之後,沒過多久便自己搖了搖頭。
“當初羽林衛拋卻頭顱隨我……進宮,絕對不是因為我,也不是因為侯敬德,而是因為他李長安。”
“朕可以信任他,但是身邊的禁衛決不能操之於外人之手,不管是誰都不行……”
天子喃喃自語,語氣越來越堅定。
“朕……沒有做錯。”
………………
另一邊的李信,已經到了陳國公府門口。
他進葉家,就要比進宮容易的多,連通報也不用,便徑直進了陳國公府的大門,沒過多久,已經回京了一段時間的寧陵侯葉璘,便親自迎了出來,對著李信拱手道:“李師弟。”
李信拱手還禮,笑著說道:“葉師兄,葉師這幾日身子如何了?”
葉璘一邊拉著李信的袖子往家裡走,一邊苦笑道:“每日有秦先生幫著配藥,針灸,這幾天氣色好多了,隻是不給他喝酒,便要發脾氣,還要打人,這幾天為兄與葉茂兩個人,沒有少挨打。”
“現在還在吵嚷著要喝酒,葉茂在陪著呢。”
葉老頭喜歡打人,這是八年前李信剛見到他老人家的時候,便知道的事情,隻是那個時候,葉晟身體還算健康,一隻手把李信拎起來就像拎小雞一樣,打人也是憑真本事打,如今他老人家身體日漸衰弱,就算是打人,恐怕也是葉璘葉茂叔侄倆跪著給他打了。
想到這裡,靖安侯爺心裡也頗有些感慨。
美人,名將,不許人間見白頭啊。
想到這裡,李信歎了口氣,開口道:“我去見一見葉師。”
葉璘苦笑道:“你不來,為兄就要讓人去你家請你去了,葉茂說整個京城裡,隻有師弟你能勸得住他老人家。”
李信有些慚愧,低頭道:“這幾天兵部有些差事,沒能來看葉師,是我這個做弟子的不對。”
說到這裡,他苦笑道:“況且,我也未必勸得住葉師,他老人家的脾氣,誰說話也是不好使的。”
兩個人一邊說話,一邊朝著葉晟的院子走去,葉家占地並不是特彆大,隻一會兒,兩個人就走到了小院子門口,李信在門口停了下來,回頭對著葉璘微微一笑。
“葉師兄,一起進去?”
葉璘連忙搖頭,苦笑道:“師弟還是先進去看一看情況吧,為兄昨天不給老父喝酒,後背都被他老人家打青了。”
“為兄就在院子門口候著。”
李信這才硬著頭皮,推門走了進去,有過一個回廊之後,就看到一身單衣的葉老頭,正躺在躺椅上曬太陽,一旁的秦先生在給老人家診脈,在戰場上縱橫無敵勢若瘋虎的小公爺葉茂,像個孫子一樣站在旁邊,乖乖的伺候著。
李信深呼吸了一口氣,邁步走了過去,對著老頭子笑嘻嘻的拱了拱手:“葉師,這幾天身子可舒坦一些了?”
葉晟本來正在閉目養神,聞言睜開眼睛,瞥了一眼一身朝服的李信,開口道:“進宮去了?”
靖安侯爺笑嗬嗬的拍了一個馬屁。
“葉師慧眼。”
“狗屁慧眼。”
葉老頭白了李信一眼,沒好氣的說道:“你一身一品朝服,不是進宮,難道是去大街上炫耀去了?”
李信眨了眨眼睛,含笑道:“這個弟子還沒有試過,哪天好生打扮打扮,穿上這一身去大街上溜達溜達,說不定能勾搭幾個美嬌娘回來。”
葉晟瞪了李信一眼,悶哼道:“沒出息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