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間點,天子讓這些“宗教人士”進京,又在這個節點要祭天卜卦,那麼用意其實就很明顯了。
他是想給這場戰爭,尋一個借口由頭。
說的再直白一些,當今的天子,是想把這場戰事的責任,推給虛無縹緲的老天爺。
畢竟除非不得已,中原王朝很少會主動進攻,隻有到了不堪其擾,或者有了關乎命脈的利益衝突的時候,中原王朝才會大舉興兵,進攻外敵。
眼下北邊的宇文諸部,都沒有達到這兩個條件。
首先,這三四十年這些殘周的人還算老實,邊境雖然偶有衝突,但是畢竟沒有大規模的戰爭,大晉也沒有受到太大的損失。
其次,宇文諸部在退出了薊門關以外之後,就已經跟中原王朝沒有什麼領土上的衝突了,畢竟關外的土地不適合種田,老實說姬家人對那邊並沒有什麼興趣。
所以,這場戰爭如果要打,那就純粹是為了太康天子一個人的名聲,或者如太康天子所說,是為了給後代除禍。
但是這種理由,是不太能說服老百姓的,朝中的官員可以用威權壓服,天下老百姓的輿情,卻沒有那麼好平息。
因此天子就準備用這些宗教人士,來引導老百姓的想法,試想一下,假使這個在整個大晉都聲名鵲起的太乙宮掌門,純陽仙人的師弟一陽子真人卜卦的時候說,北方有隱患需要平息,或者說北邊即將生戰事,那麼北征的事情在輿論上麵,也就不會有什麼壓力了。
一陽子坐在靖安侯爺對麵,看了幾眼李信以後,微微低著頭,小心翼翼的問道:“李侯爺,您的意思是?”
李信笑嗬嗬的說道:“道長,道門卜卦,是向誰問事?”
這方麵一陽子是專業人士,他回答的毫不猶豫。
“自然是問道於天。”
靖安侯爺點了點頭,開口道:“道長,這天意難測啊。”
一陽子皺了皺眉頭,低頭道:“侯爺說的是。”
李信繼續笑著說道:“道長,老天爺高高在上,誰也不能說真能讀懂他老人家的心思,即便道長讀得懂,說出來了,但是其他人讀不懂,他們也未必會信。”
“侯爺的意思是?”
李信低頭喝了口茶,微笑道:“老道長,老天爺不會說話,但是老天爺在人間有一個嫡長子,卻是會說話的,老道長卜卦的時候,如果老天爺不回答,不妨考慮考慮這位天之嫡子的心思,畢竟他們的一家人,總是差不多的。”
天之嫡子,自然就是天子了。
一陽子擦了擦額頭的汗水,然後恭敬低頭:“侯爺說的這層,老道也能理會的明白,隻是老道不太明白……這位天之嫡子,到底是個什麼心思。”
李信看了一陽子一眼,隨即笑了笑。
“那本侯指點你幾句?”
一陽子起身,對著李信深深一揖。
“老道多謝侯爺恩德。”
………………
打發了這個神棍離開之後,已經是快到中午了,李信在家裡吃了頓午飯,便動身出門,朝著陳國公府去了。
今天是個特殊的日子,不止是一陽子這個老神棍進京,京城裡還有另外一個熟人要趕回來。
兩家人離得不遠,李信步行走了一會兒,便走到了陳國公府門口,他也不用通報,便徑直走了進去,隨手抓了一個陳國公府的下人,開口問道:“四少爺回來了沒有?”
這個人也是陳國公府的一個管事,聞言低著頭說道:“回侯爺,四少爺已經到京城了,不過還沒有回家,小公爺一大早便出去等著了,估計一會兒就該回來了。”
李信點了點頭,拍了拍這人的肩膀。
“好,你去忙吧。”
葉璘還沒有回來,李信也沒有等他的心思,徑直走到了葉家後院,來到了葉老頭的小院子門口,伸手敲了敲院門。
過了一會兒之後,院門被緩緩推開,開門的不再是從前那個精神矍鑠的老頭子,而是一個麵色白淨的中年人。
李信麵對葉老頭的時候,從來都是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子,但是麵對這個中年人,他罕見的嚴肅起來,恭恭敬敬的低頭行禮。
“李信見過秦先生。”
秦元化對著李信微微點頭,開口道:“李侯爺來探望老公爺?”
李信點頭笑了笑,開口問道:“秦先生,家師如何了?”
“暫時還算穩定。”
秦元化歎了口氣,有些無可奈何的說道:“隻是老公爺還是不肯烈酒,李侯爺見到他老人家的時候,能勸還是要勸一勸。”
李信含笑點頭。
“我進去看一看葉師。”
秦元化讓開一條路,點頭道:“李侯爺請。”
李信這才邁步走了進去,一步踏進去,就聞到了一股濃重的中藥味,他用袖子揮了揮,散去了一些藥味,邁步走了進去。
葉老頭就躺在院子裡的躺椅上,正眯著眼睛曬太陽,顯得悠哉遊哉。
李信走了過去,蹲在老頭子旁邊,笑著說道:“葉師,弟子瞧您來了。”
葉晟這才睜開眼睛,瞥了一眼李信之後,懶洋洋的說道:“來看老夫死了沒有?”
靖安侯爺伸手拍了拍身後的塵土,然後也不介意,一屁股坐了下來。
老頭子是躺在躺椅上,李信這麼一屁股坐在地上,兩個人倒顯得差不多高了。
李信聽到了老頭子的話之後,搖頭笑了笑:“葉師啊,弟子可對您一片孝心,一得空就來看您,您可不能胡說八道。”
葉老頭瞪了瞪眼。
“你小子上次來老夫這裡,開口就問老夫何時死,這事老夫記了七八天了!”
“老夫現在是年紀大了,脾氣好,要是早幾十年看到你,你個小王八蛋,墳頭的草都該幾丈高了!”
說完,老頭子氣呼呼的躺了下去。
李信也不介意,坐在老人家身邊笑了笑。
“葉師,聽說小葉師兄馬上就要回來了。”
葉晟斜眼瞥了一眼李信。
“你是來瞧我的,還是來瞧他的?”
“都瞧,都瞧。”
李信含笑道:“主要是為了探望您老人家。”
葉晟悶哼了一聲。
“你向來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性子,且說一說,什麼事?”
靖安侯爺坐在地上,抬頭幽幽的看了一眼葉晟。
“葉師可知道,什麼叫佳兵者不祥之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