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沒有什麼可猶豫不決的了。
哪怕廢太子不出錦城,西南的局勢在李信破綿竹城的那一刻,就已經結束了,現在的柱國大將軍,不過垂死掙紮而已。
現在擺在李慎麵前的選擇隻有兩個。
是投降還是帶著平南軍一起死。
這個選擇其實挺簡單的,如果李信現在處在李慎這個位置上,他估計會帶著平南軍的骨乾散逸到南疆的十萬大山裡,然後蟄伏起來,再慢慢圖謀將來。
隻是現在的李慎做不到。
他如果能有這種割舍平南軍的決心,當初也不必走上這條不歸之路了。
靖安侯爺一路暢通無阻的回到了綿竹城。
“火候差不多了。”
李信坐在綿竹城自己的書房裡,淡淡的說道。
“如今,隻要再添一把火,那位柱國大將軍就會開城投降了。”
趙嘉在一旁輕輕敲著木製的桌子。
“侯爺是說?”
李信麵色平靜,低眉道:“自然是要葉師兄開始進攻劍門關了。”
“劍閣,可以說是西南最後的防線,劍閣一破,李慎就是想投降也沒有機會了,如果劍閣那邊吃緊,李慎一定會開城投降。”
“劍閣每攻城一次,就等於在李慎心坎上重重的插上一針。”
“且看他能插得了幾針。”
趙幼安看了一眼自家老板,然後緩緩的開口說道:“侯爺不試著接收平南軍?”
如今的趙嘉,多少能體會到一點李信的野心,在他心裡,自家的勢力自然越大越好,眼下就是一個很難的的機會。
直白一點,如果能全麵接手平南軍,再加上漢州的五萬人馬,再有那位神秘的“純陽真人”相助,如今李信這邊的勢力不說逐鹿天下,東征京城,最起碼可以割據西南,成為一個加強版的“平南軍”。
李信微微搖頭。
“幼安兄,且不說我們現在應不應該這麼做,就算我們這麼做了,又能如何?”
“那些平南軍,是李家兩代人養了三十多年了,他們當真會因為我也姓李就俯首帖耳聽命於我,替我們去賣命?”
“我們不是西南人,我一天也沒有在平南軍裡待過。”
李信嗬嗬一笑:“彆說我沒有反叛朝廷的心思,就是有,到時候是我們接手平南軍,還是平南軍接手我們?”
趙嘉張了張口,想說什麼,但是最終低下頭沒有說話。
李信看穿了他的意思,嗬嗬一笑。
“就算李慎死了,西南還有李延。”
“李延沒了,還有那個李朔在,我們真的做了這種蠢事,說不定會被李朔那個小子裹挾,將來替他打工。”
“打工”這個詞,李信在趙嘉麵前說了不少次,眼下這個狗頭軍師已經很能理解這個詞的意思了。
靖安侯爺的臉色嚴肅起來。
“幼安兄,不是我們自己的東西,用起來就是會不順手,咱們就算要搞自己的勢力,也要一步一步踏踏實實的來,不然根基虛浮,到時候走得高了,一步踩空,就是萬劫不複。”
趙嘉站了起來,對李信深深一揖。
“侯爺鞭辟入裡,趙嘉受教了。”
李信笑罵一聲:“少拍馬屁,給葉師兄寫信,告訴他可以著手進攻劍門關了,到時候我軍會在綿竹策應,必要時我們會在後方幫著他們打下劍閣。”
趙嘉應了一聲,下去寫信去了。
隻留下李信一個人,低眉坐在書房的書桌裡,他目光幽幽,看向了錦城的方向。
“李慎,輸了就要認。”
“耍賴是沒有用的。”
…………………………
另一邊的大晉前柱國大將軍李慎,也回到了錦城裡。
這位大將軍一身普通的青色袍子,頭發不知不覺之間,已經花白了許多,他的神色已經不複從前的堅毅,反倒多了一些茫然。
多年辛苦,一兩年時間就灰飛煙滅,任誰也受不住這個打擊。
趙郡李氏的家主李師道,在平南將軍府裡等候,見李慎回來之後,這位李家的家主迎了上去,牽住了李慎的衣袖。
“晉臣,談的如何了?”
詐降引李信所部進錦城,是他與李慎一起參謀出來的點子,現在李慎回來了,他自然有些關心談的到底怎麼樣了。
李慎臉上沒有什麼表情,隻是低下頭,開口道:“叔父,去書房裡說話吧。”
李師道點了點頭,兩個人一起進了平南將軍府的書房。
有下人來給倒了茶。
李慎低頭抿了口茶水,隻覺得入口全是苦味。
書房裡寂然無聲。
過了不知道多久,李慎才緩緩開口:“叔父,著手轉移家裡的人罷。”
李師道愕然抬頭,看著李慎。
“晉臣,你……”
李慎麵無表情,隻是一字一句的說道:“無論如何,趙郡李氏近千年的傳承,不能在叔父,在我手上斷了。”
李師道愣神了許久,最終喃喃開口:“那個李信,沒有上鉤?”
“這種局,對付其他貪功的年輕人或許可以,但是瞞不過他。”
正常的年輕將領,比如說葉茂這種,聽聞錦城要開城投降的話,等於是驟然一份天大的功勞砸在頭上,一般人在這種局麵下都不會細想,也許就中了這個請君入甕的圈套了。
說到這裡,李慎的聲音有些苦澀。
“那個李信,做事半點也不像是年輕人。”
李師道深呼吸了幾口氣,最終語氣有些生冷。
“趙郡的族望已經沒了,家裡的人都跟著你來了西南,你現在讓我們走,我們能走到哪裡去?”
“能到哪裡去便到哪裡去罷。”
李慎閉上眼睛,低眉道:“叔父,現在我也沒了主意,這件事千錯萬錯,都是我一個人錯,是我瞧小了朝廷。”
“也小瞧了這個李長安。”
李師道心中憤恨到了極點。
但是他卻不敢跟李慎翻臉,無論如何,李慎現在還是平南軍無可爭議的老大,惹惱了他,立時就可能死了。
不過這位李家的家主還是憤恨難平。
他站了起來,怒視了一眼李慎。
“五個千年世家,儘數毀在你的手裡了!”
李慎抬頭,淡淡的看了一眼李師道。
“叔父這話說得不對。”
“從三十多年前,葉晟打下北周之後,北周世族就一直在沒落,到了承德朝末年,趙郡李氏在朝為官的人,最高的竟然是那個羽林衛的郎將李季。”
“其他幾個家族,大多也都是這樣有名無實。”
“便是沒有這一次,北周世族也沒落不遠。”
“是叔父還有其他家族,要下注西南,參與這一場豪賭,希望在這場豪賭之中翻身,重回北周世族的榮光。”
說到這裡,神色憔悴的柱國大將軍抬起頭,看了李師道一眼。
“叔父,賭輸了就要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