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李信上下忙活的時候,錦城那邊也不是鐵板一塊。
人類固然是群居動物,但是每個人又都是獨立的個體,不管是什麼團體,都難免會生出一些小心思,哪怕是平南侯府經營了兩代人的平南軍也是這樣。
事實上從平南軍開始舉旗擁護廢太子的時候,平南軍內部就已經有一些不同的聲音了,不過那個時候,李慎的個人威望壓過了一切,所有不和諧的聲音,都被李慎自己蓋過去了。
當然了,現在旗子已經舉起了起來,平南軍內部不管是願意反還是不願意反,這會兒都被裹挾的不得不反,因此對於造不造反,大家已經沒有爭議了。
但是現在又有一個新的爭議。
因為有一支朝廷的軍隊,深入到了西南腹地,甚至嚴重威脅到了錦城,現在錦城內部的爭議是,要不要出兵去把涪城打下來,把這支朝廷的軍隊圍殲在涪城。
哪怕一時半會圍殲不了,最起碼也要把他們驅趕出涪城,然後在野外把這支莫大的威脅徹底消滅掉。
之所以有這個爭議,當然主要還是因為身為西南主心骨的李慎一時半會兒也拿不準主意,所以平南軍內部才會有這種爭議。
平南軍內部的結構構成有些奇怪,它是一個不太標準的金字塔。
金字塔的塔尖自然是身為平南侯的李慎,這個位置隻有李慎一個人,也就是說李慎的意誌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決定整個平南軍的意誌。
而平南軍的第二梯隊,也隻有一個人,那就是李慎的義兄弟,平南侯府的二爺李延。
李延這個人,在平南軍的地位非常獨特,因為他本人打仗非常勇猛,所以論威望在某些方麵上甚至比李慎還要高一些,整個平南軍集團,在李慎不在的情況下,李延可以完全掌控。
當初李信跟李慎說過,等李慎在京城待個一年半載,平南軍或許仍然姓李,但是可能就不是李慎的那個李了。
好在李延這個人,對李慎,或者說對平南侯府非常忠臣,他心甘情願永遠隻做這個二爺,所以李慎回了西南,依然可以做西南的主宰。
除了這兩個人以外,平南軍還有三四個副將,其中一個是李信曾經見過的胖子程平,另外還有專門負責步卒的秦禮,以及負責整個西南地方防務的副將李川。
其中這個李川,是趙郡李氏的族人,跟在平南軍已經十幾年了。
除了這幾個副將之外,還有趙郡李氏的家主李師道,勉強也可以擠進平南軍的第三梯隊裡。
如今,李慎有些舉棋不定,平南軍的二號人物又在劍閣沒有辦法脫身,因此平南軍現在內部有些爭議。
程平和秦禮兩個人,一個具體負責步卒,一個負責騎卒,兩個人身為具體帶兵的將領,脾氣都十分火爆,聽聞涪城失落之後,立刻就要帶兵出去攻打涪城,尤其是那個曾經接待過李信的副將程平,已經不下於三次求見李慎,要求帶兵去攻打涪城。
但是李慎始終沒有表態。
因此,在涪城失落十幾天之後,錦城這邊依然沒有動靜。
太康二年的臘月初六,西南的天氣越來越冷了。
在這個時候,平南將軍府李慎的書房裡,一個精致的銅爐上,支起了一個白瓷茶壺,身為趙郡李氏家主的李師道,行雲流水的烹茶倒茶,沒過多久,茶香就飄滿的整個書房。
而整個西南的主心骨,平南大將軍李慎,就坐在他的對麵。
李師道把一道茶澆在茶具上,二道茶才倒進茶杯裡,他順手給李慎也倒了杯茶,然後緩緩說道:“這茶是從趙郡那邊帶過來的,頗為醇香,晉臣嘗一嘗。”
世家大族講究的是食不厭精,膾不厭細,對於喝茶品茗,也是十分講究,像李師道這種自小在世家裡長大的人物,對於各種風雅的東西,無一不精。
李慎雙手接過茶水,微微低頭。
“多謝族叔。”
兩個人的年紀相差其實並不是特彆多,李師道大概隻比李慎大了八九歲,但是輩分擺在這裡,哪怕是李慎這種大人物,在李師道麵前也是要客客氣氣的。
“聽說晉臣近來頗多煩心事?”
李慎低頭喝了口茶,然後點了點頭:“不錯,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是關於那位靖安侯的事?”
柱國大將軍沉默了一會兒,開口說道:“目前可以確定的是,他是走通了陰平古道,從摩天嶺翻越了過來,然後摸到了江油關。”
“問題是搞不清楚他們具體有多少人。”
李師道微微皺眉,開口道:“這種問題,往日裡應該難不住晉臣才是。”
李慎這個人,能力是十分足夠的,他能夠把平南軍在西南經營的風風火火,十幾年來,也讓平南侯府的勢力越發壯大。
正因為他的個人能力,趙郡李氏,滎陽鄭氏等北周世族才敢豁出家底,跟李慎去乾這種殺頭的買賣。
平日裡,李慎是很有決斷能力的,他不應該在這種問題是裹足不前。
平南侯又喝了杯茶,低頭道:“我從劍閣回來的時候,就讓人去摩天嶺查探了,他們這麼多人從摩天嶺過,不可能不留下痕跡,也不可能完全沒人看見。”
說到這裡,他眉頭皺的更深了。
“他們有很多人。”
“按照我查到的情報,他們應該有兩萬人以上翻過了摩天嶺。”
李慎握著茶杯的手青筋隱現。
“如果真有兩萬人占了涪城,錦城這邊便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了。”
平南軍原本的編製,就隻有十萬人而已。
雖然李慎並不怎麼老實,多養了不少人,但是常備軍加在一起,也不可能超過十五萬。
漢中那邊,已經損失了兩萬多,劍閣那邊也有三四萬人動彈不得,漢州也要一萬人看著那些南蜀遺民。
再加上錦城附近,類似於綿竹這種衛城也還要派駐兵馬。
此時,錦城裡的平南軍,撐死了也就七八萬人,而這七八萬人又不太可能全部出動。
也就是說,如果涪城那邊有兩萬人以上守城,錦城就很難奈何得了他們。
更何況,他們未必隻有兩萬人!
這才是李慎一直躑躅不前的原因。
正因為李信像一顆釘子一樣紮進了西南腹地,李慎現在才有些騎虎難下。
進退兩難。
想到這裡,李慎深呼吸了一口氣。
“這個時候,我們隻能先看一看,看一看李信到底要做什麼,然後我們才能進行下一步動作。”
“我們先動,就步步被動。”
“李信先動,我們就有機會拿住他的破綻。”
說到這裡,李慎微微閉上眼睛。
“現在,隻能等那位靖安侯爺出昏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