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會散了,但是李信與侯敬德都沒有走。
作為即將接手禁軍的兩個將軍,太康天子有太多話想要跟他們說了。
侯敬德還好,從去歲宮變之後,他就被安排到禁軍裡給裴進做副手,大半年下來,多少已經熟悉了禁軍,而李信則是兩眼一抹黑,他如果在這個時候接手禁軍,就不得不依靠陳國公府派出來的人。
不過沒有關係。
李信並不在乎這個。
對於他來說,不管是羽林衛,還是禁軍,都隻是人生的一個階段,因為他們都不可能真正成為李信的人,就算李信把禁軍拿捏的再好,哪天太康天子和他翻臉了,這些禁軍會站在哪一邊,一目了然。
天子擔心裴進,是因為裴進在禁軍呆了十幾年,上上下下都是他的人,所以裴進這個人才必須拿掉,至於李信還有侯敬德,他們兩個注定隻能說替天子掌兵。
禁軍對於李信來說,隻是他向上爬的階梯,論可靠程度來說,連羽林衛都不如。
下了朝之後,留下來的不止是李信和侯敬德,還有大都督府的那位大都督姬平,天子拉著這個姬家的宿老,在書房裡詳談。
至於李侯兩個人,隻能在未央宮的偏殿等候。
好在兩個人都有凳子做,侯敬德碩大的屁股,隻敢小心翼翼的坐一半下去。
這不能怪他膽子小,事實上所有的朝臣進宮,都是這個模樣,包括那位浩然公在內,都是隻坐一般,表示自己懾於天子之威,惶恐不已。
至於李信,就要隨意的多,自他從永州回來之後,皇宮裡來了沒有十次也有八九次了,隻要麵對天子客氣一些就好,這些小規矩,束縛不住他。
兩個人等了一會兒之後,侯敬德終於忍不住,偷偷的坐到李信旁邊,小聲開口。
“李兄弟,你說陛下什麼時候才會召見我們?”
李信本來不想理他,但是伸手不打笑臉人,猶豫了一下,緩緩回答道。
“恐怕有一會兒好等了。”
天子把裴進升入大都督府,是擔了很大風險的,因為從職權上來說,大都督府的右都督比起禁軍的大將軍可要大上太多了,禁軍的大將軍隻能管束禁軍,而大都督府的兩個都督,理論上是可以調遣全國兵馬的!
所以,就必須要死死地鉗製住裴進的權力,這是極其重要的一件事情,太康天子自然要跟那位左都督好好商議商議。
侯敬德笑嗬嗬的對李信說道:“李兄弟怎麼現在這麼生分了,莫不是忘了,咱們同出羽林衛,以後愚兄還要指著李兄弟引路呢。”
侯敬德這個人不笨,但是絕對稱不上聰明,否則他一個侯爺的兒子,也不會四十多歲還在羽林衛左郎將的位置上廝混,這個人雖然不太聰明,但是他認人。
當初是李信帶著他從羽林衛的攤子上跳出來,讓他成了一個正三品的將軍,他便認定了要跟著李信這個聰明人做事,這樣才能坐的安穩。
李信無奈的歎了口氣。
他已經多次冷落侯敬德,但是這廝到現在還不明白他的意思,這個時候,就隻能跟他說實話了。
李信左右看了看,然後壓低了聲音。
“侯大哥,裴進退下來之後,是我跟你兩個人,共同執掌禁軍。”
侯敬德咧嘴一笑:“那太好了,就像從前在羽林衛一樣,你我兄弟一人一半。”
李信沉默了一會兒,像看白癡一樣看著這個大個子。
“羽林衛加在一起隻有三千人,而京城附近的禁軍,足有三十萬!”
李信深呼吸了一口氣,低聲喝道:“你知道裴進為什麼被擠出禁軍?就是因為裴進一個人就可以在禁軍說了算,陛下他容不下另一個裴進!”
“你我一起執掌禁軍,我們兩個加在一起,就是一個裴進,這是陛下不願意看到的,哪怕他現在無所謂,再過幾年他也會看不順眼,把我們當成另一個裴進,從禁軍裡擠出去,明白了麼?”
侯敬德瞪大了眼睛,一時沒有聽懂李信在說什麼。
過了很久之後,他才消化了李信跟他說的信息,然後喃喃說道:“李兄弟,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咱們兩個以後就不是兄弟了。”
李信微微歎了口氣,低聲道:“更沒有羽林衛一係這個說法,我們兩個一人執掌一半禁軍,葉璘將來也接過葉少保的位置,接掌鎮北軍,這個時候,如果還有什麼羽林衛一係,那我們這個羽林衛想乾什麼,想再來一次宮變麼?”
他聲音放的很低,但是在侯敬德聽來,卻如同驚雷一樣。
他一時有些說不出話來。
李信眯著眼睛,繼續說道:“前次,他大朝會上,侯大哥說我不理你,你自己想一想,我能理你麼?”
侯敬德終於想明白了,他呆呆地點了點頭。
“還是李兄弟…想的長遠。”
李信一邊拿起桌子上的一塊糕點咬了一口,一邊緩緩的說道:“侯大哥,你聽好了,從今天開始,我們兩個不說反目成仇,最起碼也不能和平相處了,必須生出一些齟齬,最好事情鬨大,讓整個京城的人都知道你我不合。”
“怎麼鬨大?”
李信無奈的看了這貨一眼。
“比如說我說你沒腦子。”
侯敬德臉色通紅,低聲道:“李兄弟,這樣就過分了吧?”
“你彆說好,好好聽著。”
李信低聲道:“等朝廷的任命下來,你我同為禁軍的將軍的時候,你私下裡便到處去說,就說他李信一個黃毛孺子,乳牙都還沒有褪乾淨,半點軍功也沒有,若不是能說會道,巧言令色,又有清河長公主的關係,和陛下是個親戚,何德何能與我同列!”
“當初在羽林衛的時候,便看著他不順眼,不曾想陛下被他蒙蔽成這個樣子,連禁軍這種大任也交給這麼一個毛孩子!”
“十八歲的禁軍將軍,這不是胡鬨嗎?”
李信說出這幾句話的語氣都很平淡,
但是侯敬德卻聽得臉色漲紅,他連連搖頭:“這如何使得,當初羽林衛的兄弟們誰不知道,是李兄弟你帶著我們一起發跡,這個時候我老侯要是在背後說這種混賬話,讓羽林衛的老兄弟們如何看我?”
李信緩緩把嘴裡的糕點吃完,一字一句的說道:“隻要在人後說完這句話,你這輩子的榮華富貴就跑不掉了,侯大哥你說是不說?”
侯敬德沒有多做猶豫,老老實實的點頭。
“我說。”
李信拍了拍他的肩膀,嗬嗬笑道:“不愧是將門子弟,乾脆。”
侯敬德長歎了一口氣,低聲道:“老哥哥家裡還有一大家子人,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說著,他抬頭看了一眼李信,又歎了口氣,不無遺憾的說道。
“我老爹下個月辦壽,本來他老人家一直想見一見李兄弟,現在看來沒機會了。”
李信眯了眯眼睛,沒有多說什麼。
“侯大哥,咱們兩個鬨不鬨沒有關係,最重要的是讓所有人都知道我們鬨掰了,這樣以後我們兩個在禁軍的手下,互相之間的關係也不會太好,陛下的目的就達成了。”
“至於鬨掰嘛,也要有個過程,不然看起來太生硬,也會讓人懷疑。”
李信微笑道。
“侯伯伯下個月的大壽,我會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