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沒有正式撕破臉皮之前,該拉攏還是要拉攏的,比如說滎陽鄭氏,如果可以勸動這些世家放棄平南侯府,那麼李信和太康天子,就會多出很多準備時間。
至於秋後算不算賬,那就是太康天子的事情了,跟李信沒有關係。
鄭規沒有著急回答,而是低頭喝了口茶,低聲道:“靖安侯爺,本來陛下相召,老朽無論如何也是要進宮麵聖的,但是老朽畢竟年紀大了,身子有些不太舒服,近來還染了風寒,怕沾染給陛下,請靖安侯爺代為轉告,就說等老朽病好了一些,再去進宮麵聖。”
“風寒啊……”
李信輕輕敲了敲桌子,淡然道:“鄭老先生年紀大了,這場風寒說不定會要了老先生的性命。”
鄭規含笑道:“活了六十多歲,也算是高壽了,這會兒就算是死了,也夠本了。”
李信沒有回話。
他這會兒其實很想說,你們的陰謀已經被老子看穿了,然後把這兩個家夥嚇得麵如土色,但是這樣毫無益處,除了一時爽塊之外,就隻能打草驚蛇。
李信緩緩喝了口茶。
然後他站了起來,灑然一笑:“本侯這次來,是代表陛下釋放善意,既然你們這些北周世族不知好歹,那就隻能後果自負了。”
說著,李信淡淡的看了一眼李慎。
“李尚書,本侯不多留了。”
李慎也站了起來,回頭對鄭規躬身道:“嶽父大人在這裡坐一會兒,小婿去送一送靖安侯。”
鄭規擺了擺手。
“晉臣自去,不用理會我這個糟老頭子。”
李慎走到李信麵前,臉上露出了一個淡然的笑容。
“靖安侯請。”
李信雙手攏在前袖裡,邁步走在李慎身後。
“你回永州,是給你娘修墳?”
走到半路的時候,李慎突然冷不丁的問出了這一句。
李信麵無表情:“關你屁事。”
柱國大將軍停下腳步,回頭看向李信。
“你年紀小,又早早的得了勢,張狂一些很正常,但是要記著一點,待人謙恭一些,會少得罪很多人。”
李信臉上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容。
“大將軍誤會了,本侯平日裡待人客氣的很,隻有麵對大將軍的時候,才是這個模樣。”
李慎搖了搖頭,沒有多說什麼,繼續往前走。
“如今京城的這個局勢,你怎麼看?”
李信麵無表情:“你要死了。”
“如果南疆動手,你立刻就要死,如果南疆不動手,過幾年你還是要死,李延他沒有腦子,主持不了南疆。”
“那加上你故意放出京的廢太子呢?”
李慎走到一處涼亭下麵,很是自然的坐了下來,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
“本來你說的很對,沒有這個廢太子,我多半要死在京城,等新帝坐穩了位置,要去南疆找李延報仇,南疆也撐不了太久,無論如何都是一個死局。”
說到這裡,李延嗬嗬笑道:“隻是,突然有一個大皇子逃到了我的手裡,我還順利的把他送到了南疆去,你知不知道,這大半年時間,憑借著這個大皇子,我已經聚攏了不少舊北周世家,如今萬事俱備,隨時可以動手,幫助廢太子複位。”
這個時候,李信還沒有暴露他已經知道平南侯府意圖的事情,也就是說,李慎是主動跟他攤牌了。
“然後呢?”
李信不露聲色。
柱國大將軍麵色平靜。
“我需要你幫我。”
這位身材削瘦的平南侯,壓低了聲音:“淳兒沒了,李朔年紀還小,也不堪用,你也是我的兒子,你也可以繼承南疆。”
他一字一句的說道。
“隻要幫著大皇子複位,李家就是大晉第一顯赫的家族,以大皇子的才能,你繼承了李家之後,將來絕對可以獨攬大權。”
“隻要你肯幫忙,當今的陛下不會是我們的對手。”
李信本來麵無表情,聽了這段話之後,臉上露出一個玩味的笑容。
“大將軍是想讓我放你出京?”
李慎緩緩點頭:“我回了南疆,半年之內就能打回京城,裴進這個人,是先帝的死忠,有大皇子的名分在,禁軍不會跟我們死拚,你手底下又有羽林衛,隻要你願意配合,六個月後,帝座上就要換人。”
李信臉上的笑意更濃了。
“然後我去你們李家,給你當兒子?”
李慎麵色平靜:“到時候,你若是看我不順眼,我可以死。”
“哈!”
李信終於笑出了聲音。
“隻怕到時候,這句話要反過來才對!”
李慎深呼吸了一口氣。
“你是我的兒子,我不會害你,李信,血濃於水。”
“你死心塌地的相幫新帝,他真就信得過你?”
“隻有李家人,才會信得過你。”
李信嘲諷一笑:“到目前為止,你們李家人裡頭,我沒有一個看的順眼的,你跟我說這些?”
說著,李信忽然想起了什麼。
“哦對,你那個叫李朔的兒子還不錯,多少懂一點禮貌,不像李淳那樣,像個傻麅子。”
李慎不動聲色,伸手從袖子裡,取出一塊玉佩,玉佩是被重新拚裝起來的,有明顯摔碎的痕跡。
甚至還缺了一兩個碎片。
玉佩上,隱約可以看到一個“慎”字。
“當初,你把這塊玉摔了,我找人修補了一下,一直隨手帶在身邊。”
李慎沉默了一會兒,開口道:“我不怎麼會說話,但是當年我不知道你母親懷了孕,後來沒有去尋她,是因為那會兒父親病重,我被南疆的事情絆住了手腳,等繼承了平南侯位置之後,已經是好幾年時間過去了。”
“我以為她嫁人了。”
“這件事是我對不住你們母子兩個,沒有什麼好說的。”
李慎聲音平靜,緩緩的說道:“至於去年沒有認你,你應該可以想的明白,那個局勢,我要保李家。”
“對於我來說,李家比一個兒子重要的多,也比我自己重要的多。”
“去年你去南疆,我可以殺你一百次,但是我沒有動手。”
李慎閉上眼睛,緩緩說道:“我要說的話就這些,你很聰明,應該可以自己想明白,該怎麼做,你自己做決定。”
“李淳不如你,李朔也不如你,你跟我一起做事,將來你家隻能是你的。”
李信深深地看了一眼李慎,臉上露出嘲諷的笑容。
“如果我讓你跪下給我母親磕頭認罪呢?”
“我可以去。”
李慎麵色平靜:“隻要我出了京,立刻去永州在你娘靈前磕頭認罪,如果你還不滿意,等平南軍保住了,我可以在她墳前自戕。”
李信臉上的笑意收斂。
“好狠的柱國大將軍。”
他喃喃自語。
“如果是去年,你這麼跟我說話,我說不定就點頭同意了。”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
靖安侯臉上露出了一個淡淡的微笑。
“現在,我喜歡把刀握在自己手裡,哪怕我還沒有刀,我也不會去等著去繼承彆人的刀。”
李信負手離開。
“忘了告訴大將軍,大概是後天,裴進就會升入大都督府做右都督了。”
李信停下腳步,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而我,會成為禁軍的兩個將軍之一。”
靖安侯爺笑容燦爛。
“希望破滅的滋味很不好受吧?”
“前年,有一個叫做李信的少年,千辛萬苦來到京城,希望破滅之後。”
“也很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