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葉晟這種級彆的人談話,說謊是行不通的,必須要待之以誠,才有機會說動這種大人物。
但是又不能全誠,必須要參雜一些假話。
比如說種家。
種家與國休戚百多年,他們能夠一直長盛不衰,就是因為謹慎,除非塵埃落定,否則他們根本不可能落子,這是一個比葉家和李家加在一起都要古老的將門,無論是誰坐上龍椅,都要靠著種家看護西北雲州門戶。
他們沒必要支持誰,也不會去支持誰。
正因為這一點,承德天子才會放心把禁軍也暫時交托在種玄通手上。
一朝天子一朝臣,等新帝即位,禁軍主事的人必然是要換成新帝的班底,不管是裴進裴三郎,還是種家的家主種玄通,如今都是暫時執掌禁軍而已。
葉晟皺眉思索了一會,隨即看著李信冷笑道:“你小子想哄騙老夫,我葉家都沒有理由在這個當口選擇一位皇子,種家就更不會選了,那個種玄通老子二十年前見過,是個比李慎還要膽小的人,他絕不可能在這個時候旗幟鮮明的倒向誰!”
李信從座椅上起身,微笑道:“老公爺不信,那晚輩也沒有辦法,晚輩羽林衛裡還有事情,便不打擾了。”
越在這裡耗下去,越顯得自己心虛,隻有這樣毫無留戀的離開葉家,才有可能讓葉老頭覺得自己有所倚仗。
葉晟麵帶狐疑之色。
“你真不怕老夫把葉璘從羽林衛裡摘出來?”
李信回頭看向這位陳國公,神色正經起來。
“老公爺,拋開其他原因不談,依您看來,四位皇子裡哪一個最合適做天子?”
四位皇子裡,大皇子平庸,三皇子魯直,四皇子陰鷙,隻有七皇子與當今的聖天子性格最像。
陳國公麵色冷然:“天子之位,豈是你我的意見可以左右的?”
“那好,我再問老公爺一句,老公爺以為,葉茂能夠出京,繼承葉少保的位置麼?”
葉少保就是葉鳴,官封少保,麵前這位老人家的長子,現如今是薊門關鎮北軍的大將軍。
葉晟皺了皺眉頭:“就算葉茂不成,葉璘也是可以的。”
李信眯著眼睛微笑道:“中郎將肯定是不成的,魏王府已經打定了主意要奪嫡,若事情不順,羽林衛是肯定要動一動的,到時候,即便老公爺把中郎將摘出去,隻要新帝不是魏王,中郎將便多少會受到新帝猜疑,這輩子能不能出京城都還是未知之數,更不要說去繼承葉少保的位置了。”
說到這裡,李信壓低了聲音:“老公爺,大晉三大將門,種家有種家軍,有雲州城。平南侯府也有平南軍,保證了李家的地位,而葉家呢?”
“如今葉老公爺您和葉少保還在,葉家自然算得上興盛,您二位去了之後呢?”
“葉家還能夠在將門裡存活多久?”
葉晟今年已經七十多歲了,在這個時代,他算得上是壽星之中的壽星,誰也說不準這位老壽星還能夠活多久。
如李信所說,葉家青黃不接了。
倒不是說小公爺葉茂真是庸才,隻是葉茂跟李淳一樣,都有一些質子的味道,出不得京城。
李信的上司葉璘,本來今年年底就該坐滿中郎將的位置,北調到薊門關輔佐他的兄長葉鳴,但是北山圍場的事情出了之後,葉璘也受到了牽連,短時間內不太可能出京了。
三大將門裡,數葉家最為凋零。
就連平南侯府,到目前為止最起碼也還保持了自己有完整的班底。
人都是想往高處走的,葉家也不會例外。
葉晟緩緩抬頭,看向李信。
“後生,你很會說話。”
李信低下頭,壓低了聲音:“魏王殿下說了,隻要老公爺肯出手幫扶,事成之後立刻放小公爺葉茂離京,並且納葉家一個女眷為側妃。”
魏王殿下在家裡,除了謝王妃之外,並沒有彆的妃子,不過他在外麵倒是養了幾個外宅。
一旦魏王殿下登基,謝王妃就會成為皇後,而魏王府的側妃,也會成為貴妃。
葉晟緩緩低頭:“老夫需要時間考慮。”
李信對著老人家抱了抱拳:“葉公爺,如今的京城,事態已經到了一觸即發的地步,等到陛下大行,就會立刻亂起來。葉家的時間不多了。”
“葉公爺一生功勳卓著,自然了無遺憾,但是葉家還有後人,小公爺葉茂總不能一輩子留在京城裡,做一個浪蕩公子。”
老頭子麵無表情。
李信低聲道:“葉公爺,昨天陛下昏厥過去了,五位宰輔都連夜被喚進了宮裡。”
葉晟眼皮子抖了抖。
李信起身,對著陳國公作揖道:“公爺是見過大場麵的,京城裡現在是個什麼情況,您應該可以看得出來,具體該如何行事,也不用晚輩教您,晚輩這就告辭了。”
葉晟眯著眼睛說道:“你便不怕老夫去舉發羽林衛準備謀反?”
李信啞然一笑:“我等未曾做,連個影子也沒有,公爺去舉發什麼,舉發我等意圖謀反,證據何在?”
說到這裡,李信沉聲道:“公爺便是真的去舉發了,魏王府也認了,隻當是交錯了朋友而已。”
李信瀟灑離開陳國公的院子,準備從後門原路返回。
對付葉晟這樣的大佬,不太可能一口氣說服他,甚至不太可能直接說服他,隻能讓他自己想通。
他不願意,那就誰也說不動他。
李信剛走出院子,守在門口的葉茂一邊揉著自己有些發腫的臉,一邊單眼看向李信,有些不太服氣:“阿爺居然沒有打你。”
李信白了他一眼:“我又不是葉國公的孫子,他憑什麼打我?”
葉茂嘿嘿一笑:“你上次來,便挨揍了,阿爺他打人從來不講規矩,以前他還在朝裡做事的時候,便是皇子也被他打過。”
李信心裡暗暗感慨。
以葉晟的功勞,便是把四個皇子吊起來打一頓,也不會有什麼問題。
見李信朝著自家後門走去,葉茂拉著李信的衣袖,低聲問道:“李兄弟,你說服阿爺了麼?”
李信反問道:“說服什麼?”
“你少哄我,這個時候你來我家,肯定是為了魏王殿下說話的,阿爺沒有把你趕出去,說明有戲,你說動他沒有?”
“沒有。”
李信搖了搖頭:“老公爺很是頑固啊。”
葉茂也有些失望了歎了口氣。
說話間,兩個人已經走到了後門門口,李信停下腳步,對著葉茂拱了拱手。促狹道:“小公爺留步,剛才葉國公說了,你敢走出家門,便打斷你的腿。”
葉茂知道李信是在調侃他,臉色有些發紅,就要拂袖而去。
李信拉著他的衣袖,笑嗬嗬的說道:“跟小公爺打聽一個人。”
“小公爺可認識一個叫做吳道行的……胖子?”
葉茂翻了個白眼:“那是我姑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