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夫人十幾歲就嫁到侯府來,與李慎相伴了二十多年,當初老侯爺李知節在南疆,李慎在京為質的時候,就是他們夫妻兩個人在京城裡共同度過那段日子。
他們是患難夫妻,感情很好。
正因為如此,當初李信進京的時候,玉夫人才會這麼大的反應,硬生生把他趕出了京城。
李慎緩緩的拍著玉夫人的後背,輕聲寬慰道:“沒事了,我回來就沒事了。”
玉夫人大哭了一場之後,心中的鬱結散開了不少,人也清醒了起來,她抹了抹眼淚,哽咽道:“侯爺,你不該回來的……”
李慎對著她勉強一笑:“我不回來,你怎麼辦?”
“府裡那麼多老卒,他們又怎麼辦?”
玉夫人低聲道:“侯爺你在南疆,我們還能更安全一些。”
李慎搖了搖頭:“我在南疆,與李延在南疆差彆不是很大,可李延這個人,不適合呆在京城,再讓他主事一段時間,你們統統都要死在京城裡。”
“二叔他做事,太魯莽了。”
玉夫人咬牙切齒:“還有那個李信,二叔雖然魯莽,但是這一次若是沒有他,天子早就死了,淳兒他也不會罹此大難!”
“淳兒死後,他還來府上耀武揚威,殊為可恨!”
這些怨懟,在她心裡憋了好久,但是這些話不能與任何人說,也不能與李延說,此時李慎回來了,她終於可以一吐為快。
李慎拍了拍她的背,緩聲道:“我知道,我都知道。”
實際上,那天李信之所以那麼拚命,也是為了求活,他若不舍命攔下那些刺客,事後包括他在內的羽林衛右營,全都要被夷三族!
那種事,自然要奮力一搏。
李慎在侯府待了一個時辰的樣子,就有下人過來稟報。
“侯爺,宮裡的陳公公來了,說要請您進宮。”
李慎皺了皺眉頭,開口道:“知道了,你讓陳公公稍等一會,我稍候就去。”
李慎回頭拉著玉夫人的手,低聲道:“夫人,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你千萬要保重身子,不要再憂思過度了,既然我回了京城,京城的事就都由我扛在肩上,你安心在家裡休養。”
玉夫人有些擔心,開口道:“侯爺…你現在進宮……”
李慎輕輕拍了拍玉夫人的手背,輕聲道:“不礙事的,他若是想殺我,我進城的一瞬間他就可以動手,到現在我還是好好的,那就沒有什麼問題。”
玉夫人咬牙點頭:“那我去給你找一身朝服換上。”
李慎搖頭道:“你好好歇著,這些事有下人去做就好。”
玉夫人垂淚道:“這些日子,妾身整夜整夜的睡不著覺,一閉上眼睛就是淳兒的樣子,現在侯爺回來了,妾身總算有了依靠。”
李慎也歎了口氣:“把李延派過來,我欠考慮了。”
當初,把李延派過來,是為了應付李信的屢次針對,在李慎看來,一個李延無論如何也足夠應付李信那個毛頭小子了。
誰也沒想到事情會弄成這個局麵。
李慎歎了口氣,把玉夫人拉到椅子上坐了下來,然後回自己的屋子裡換上一身朝服,在走向平南侯府的正堂。
大太監陳矩,已經等了一會了。
李慎打起精神,對這位大太監低頭抱拳:“大公公。”
因為平南侯府刺天子的原因,此時的陳矩實在是擺不出什麼好臉色,他隻能勉強一笑:“李侯爺,陛下已經等了你一個早上了,連今日的朝會也沒有去,你快隨咱家進宮罷。”
李慎點頭道:“有勞大公公,我正要進宮麵聖。”
平南侯府距離皇城不遠,兩個人隻用了小半個時辰,就進了宮裡,又過了一會兒,陳矩把李慎帶到了長樂宮後殿的一處暖閣門口,這位大太監聲音不冷不熱。
“侯爺,陛下就在裡麵,您快進去吧。”
李慎深呼吸了一口氣,邁步走了進去。
此時已經是九月底,天氣漸漸轉涼,長樂宮的暖殿裡,已經布置了火爐,承德天子身上披著一個厚重的袍子,正坐在一隻大火爐邊上烤火。
從受傷之後,他就變得有些怕冷了。
李慎上前兩步,直接恭恭敬敬跪倒在地上。
“臣,李慎,叩見陛下!”
正在披著袍子烤火的承德天子,抬眼不輕不重的看了李慎一眼,然後嗬嗬一笑:“你回來啦?”
李慎再次低頭:“臣聽聞陛下遇刺重傷,立刻馬不停蹄的趕回來了。”
“原來是因為朕受傷才趕回來的。”
承德天子淡淡的看了一眼李慎:“朕還以為你是因為李淳死了,才回京的。”
李慎深呼吸了一口氣,沉聲道:“兼而有之。”
承德天子不置可否,隻是淡淡的揮了揮手:“陳矩,給他搬個凳子過來。”
大太監陳矩,立刻低頭,搬了個木墩也放在大火爐旁邊。
承德天子指了指這個木墩,咳嗽了一聲:“你坐。”
李慎猶豫了一下,還是小心翼翼的坐了上去。
天子眯了眯眼睛,開口道:“陳矩,你們都出去。”
陳矩猶疑了一下,開口道:“陛下,老奴也出去麼?”
“都出去。”
天子嗬嗬一笑:“難不成你這個老家夥,還能是柱國大將軍的對手不成?”
陳矩猶豫了一下,彎著身子帶領宮人們退了出去,隻片刻時間,這個暖殿裡就隻剩下了天子和李慎兩個人。
沒有外人之後,承德天子仿佛耐不住寒冷,緊了緊自己身上的袍子。
“李慎,朕很生氣。”
李慎深呼吸了一口氣,跪在了承德天子麵前。
“陛下,此事臣在南疆一無所知,全是…全是那些人……亂來。”
事已至此,在沒有外人的情況下,再矢口否認就是侮辱大家的智商,承德天子驅散眾人,也是為了聽李慎說實話。
李慎很聰明,他當然理會了天子的意思,所以直接跪地請罪。
天子麵無表情:“朕還是很生氣。”
柱國大將軍跪在地上,沉默了好一會之後,澀聲道:“所以李淳該死。”
“不止是李淳該死,李延之類的人更該死。”
天子冷冷的看向李慎。
“按著你們李家的所作所為,夷三族,誅九族都不過分!”
李慎沉默了下來,沒有繼續回話,隻是靜靜的跪在地上:“陛下……臣無意害你。”
天子漠然道:“可是朕快死了。”
“臣此次進京,就是為了平息陛下的怒意,臣與陛下認識近四十年,陛下視臣為兄弟,臣視陛下若兄長,臣萬沒有害陛下的念頭!”
李慎垂淚道:“此事雖是李延所為,但他是我義弟,他所為便是臣所為,臣願一死,以息陛下餘怒!”
承德天子靜靜的看著跪在地上的李慎。
麵帶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