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天上俯瞰，蟠龍山如龍蟄伏，山山水水勾連成畫。天宇九重雲上，層層雲瘴亦如山巒起伏，延綿無儘。間或有青雷炸響、閃電遊走，凶險重重，遠不是凡人可以踏足之地。

九重雲天上高不知幾許，陳季川盤坐雲端，呼吸間靈光閃爍，點點滴滴的靈機自天宇中剝離出來，聚少成多，逐漸凝實。

常人難辨真容，但若教鄔老祖等化神修士瞧見，定要呼吸急促失個大態。蓋因一點點靈機凝結，有玄之又玄的氣機逐漸濃厚，顯得愈發輕盈高潔，勝過平生所見一切天材地寶。

此物也的確不是凡品。

天地初分之際，清氣上升而濁氣下降，此清濁二氣又經曆後天無窮衍化，成就無數靈機、玄機。

陳季川此時收集煉化的正是天上億萬靈機之一——‘紫清靈機’。

“天上清氣蘊含靈機，地下濁氣亦有玄機，不但勝過元石、元晶，對修行相應法門更是有著無窮妙處。”

“清濁二氣蘊含五行，沾染天地氣機，我采天上‘紫清靈機’，地下‘赤濁玄機’，不僅能增長修為，對‘大衍筮法’也大有益處。”

隻是不論是‘紫清靈機’，亦或是‘赤濁玄機’，想要采集都不大容易。哪怕是上仙，若是這般憑空采集，也要十年苦功才能凝成一縷，價值不菲，十縷便可售出一方元晶的天價。

陳季川雖然有重明界中的經驗，但現實中畢竟修為低微，想要采集靈機、玄機屬實艱難。

重明界中兩萬餘年，現實中五十一載匆匆，現如今也還沒能采集一縷完整的‘紫清靈機’。倒是‘赤濁玄機’因機緣巧合、運道不錯，自蟠龍山地底尋得一處玄穴，輕鬆采得五縷，令陳季川頗為欣喜。

“若修濁法，一縷‘赤濁玄機’能抵化神四境數百年苦功，堪稱一等一的大藥。若借之修行相應神通，同樣有大妙用，能令神通極大長進。”

尋常術法與神通不同，前者潛心修行，依靠個人領悟便可精進，依托的是個人法力變化。

但到了神通這一層，已經是貪天造化、接觸到天地權柄，已經不是等閒可以長進。非得內外相濟——一麵苦心參悟，一麵尋找煉化相應天材地寶，才能繼續長進。

如‘大衍筮法’。

這是陳季川手中第一門神通，也是目前為止唯一一門神通，此神通再想往後往高深處修行，除了耗費時間參悟外，就需要‘紫清靈機’與‘赤濁玄機’的助力。

在重明界中，陳季川尚且還能在彆個上仙處求購清濁二氣。但在現實中，在蟠龍山中，鄔老祖等人怕是連‘紫清靈機’、‘赤濁玄機’的名頭都未曾聽過，暫時隻能依靠自己，因此長進尤為緩慢。

而這還不過是‘大衍筮法’第二重境，再往上第三重、第四重威能玄妙更甚，修行的難度也會直線提升。

“修神通，大不易！”

陳季川張口，將三十二年苦功下終於成型的‘紫清靈機’吞入腹中，心中卻沒有多少喜意。

這還僅是一門神通，往後‘風雷諸天大遁’、‘大羅天袖’等一門門術法都要提升到神通層次，需求的各種寶物各不相同卻同樣珍貴，在重明界中同修諸般神通怕是也不容易，在蟠龍山中更沒指望。

不僅在神通修持方麵，隨著陳季川層次的提升、修為的提升，蟠龍山的種種劣處也漸漸顯現出來。

修行資糧是其一。

不獨是修行神通的資糧，修煉法力的消耗也是一重，愈發顯得匱乏。

化神一境。

化神二境。

化神三境。

在重明界中突破至上仙後，陳季川在現實中的修為不再壓製，五十一年來突飛猛進，現如今已經是化神第三境‘分神期’，這在蟠龍山中恐怕是絕無僅有的成就，他已經能感受到蟠龍山中的靈氣極度稀薄，快要連日常修行、尋常恢複都難以維係。

“難怪蟠龍山中沒有頂尖的化神，想來除了難以修持以外，即使出現這樣的人物，因地域、環境的限製，一個個也早就破釜沉舟，進入迷境中尋找出路去了。”

陳季川沉吟著，目光看向雲天深處，隻見一道遁光青雲直上，不斷穿梭在雲間，似乎要尋找天外天的所在。奈何天高不可追，隻能如鬼打牆一般起起伏伏，如同困獸一般。

“蟠龍山新晉化神。”

陳季川看了一眼，認出此人。

這是二十多年前新晉的一位化神修士，陳季川並未接觸過，卻也知道這人的名號根底。

隻是在蟠龍山中人人敬畏、地位尊崇的化神老祖，此刻落在陳季川眼中卻顯得有些悲涼：“數百年苦修成就化神，到頭來卻要困死在一隅之地，一身修為、神通又有何用？”

陳季川站起身，不再關注，身形閃爍間，就已經下了天宇回了人間。

……

蟠龍山，龍尾域。

七玄山，紅楓穀。

陳季川看著跟前平平無奇的陳少河——

姓名：陳少河

年齡：139

修為：開竅十重

功法：《白虎劍獄經》（正宗級）

術法：五行遁法、七元解厄如意天罡分光劍訣、三元一體不壞金光護身大法、補天印、...、略

……

“不錯。”

陳季川不住點頭：“十重天快要穩固，再過些時日就可以著手突破開竅境，衝擊化神境。”

五十一年前，陳少河還隻是煉氣八重。五十一年後，卻已經是真人十重天，放眼整個蟠龍山，怕是除了陳季川外無人能比。

開竅真人壽元千載，而陳少河眼下才一百三十九歲，這往後前途實在不可限量。

“有四哥相助，我修行的條件比蟠龍山中那幾個化神老祖都要好。”

陳少河笑吟吟的，心情也頗為不錯。

五十年前，他修行雖然也稱得上神速，但終歸還在常人範疇。可自五十年前開始，四哥就開始‘肆意妄為’起來。

重重秘法、種種丹藥，讓陳少河修為突飛猛進，不見止境。修為提升之快，著實令人心驚。

但根基卻沒有半點不穩。

十三門一等一的秘法秘術，一百三十二種無後患的靈丹妙藥，再加上‘小須彌正反九宮仙陣’的百般曆練。

即使這樣，陳季川為了確保不留隱患，還硬是等到道果世界修為突破到四階上仙境，眼界見識更高，才開始動手施為。

整整兩階的差距，堂堂上仙親自為一個開竅真人親身製定方案——推衍秘法秘術、煉製靈丹靈藥，布置主持頂尖陣勢。

這是上仙親傳都難有的待遇，陳少河有目前的修為絕非輕易得來，也無半點虛浮。

“難怪天驕多出自名門望族，除了天資外，各種物質非物質的得天獨厚的條件也是很大原因。”

陳季川親手將弟弟培養成了‘蟠龍山第一天驕’，對此中道理算是深切感受到了。

不過以他道果世界四階修為，在現實中，自身修為快速提升，追平四階不難，但想要讓陳少河也快速精進，邁入三階跨入四階，就不是那麼輕易的了。

“修行從來不是容易的，在你煉氣、開竅的時候我還能幫襯不少，但越往上修行就越艱難，也越考驗自身。你如今已經超過蟠龍山絕大多數修士，甚至連化神修士的條件都比不上你。但你的目光該放長遠些，三階、四階不是你的終點，至少要成仙，證個長生不老。”

陳季川不厭其煩的說著老生常談的話語。

“曉得的。”

陳少河不嫌煩，他衝四哥笑道：“有四哥在，我怎麼也要努把力成個仙。等到長生不老，哪怕是去當條鹹魚，也是個逍遙散仙。”

陳少河心中從來都是明白的，對未來也有自己的思考。當前苦點累點沒什麼，至少未來是光明的。他這些年足跡遍布蟠龍山，見多了生靈苦難，也見多了病死老死的各路修士，對待修行從不敢有絲毫懈怠，對眼下的修為雖說驚喜卻並不自滿自大。

至少在尚未成仙的眼下是如此。

至於成仙後——

“成仙——”

陳季川聽得好笑：“我都還沒有成仙的把握，你這就想著要當鹹魚了？”

他說著又衝陳少河問道：“聽聞門中不少女弟子都很中意你，前些日還有門中長老將媒說到我這裡，你自己有什麼想法？”

如今他們兄弟倆同在七玄門中，不過兄弟身份依舊還在保密中，門中長老到陳季川跟前說陳少河的媒，是因為陳季山是七玄門煉丹堂堂主，而陳少河是煉丹堂後起之秀，名義上是陳季川的弟子，這才有此一節。

“說媒？”

陳少河一聽，大搖其頭：“四哥身上秘密太多，我身上秘密也不少，找個道侶純屬添亂。”

他心中早有計劃：“等我修成仙，到了仙界，再找個長生不老的仙子不遲。”

這倒是一以貫之。

陳季川記得，在他們剛逃出黑獄的時候，陳少河就說過當時自己長得不好看，說的媳婦肯定也不會好看。

如今同理——

“現在長生仙子看不上我，我也看不上那些個長生無望的凡間修士。”

“再等等吧，我不著急。”

陳少河清醒無比，這些年追求他、向他示好、甚至跟他自薦枕席的女修士不知凡幾，他一個都看不上眼，全都拒了。

心向長生，就容不得兒女情長。

“你啊！”

陳季川指了指陳少河，麵上笑著，心中卻不免想到王彥：“也不知道現下如何了。”

在秦嶺世界、在中洲世界的時候，陳季川還對王彥成仙抱有不少幻想跟期待。但等到經曆了星空世界、經曆了重明靈界，心中那點希望已經沉入穀底。

正如他跟陳少河所言，越往上修行，他才越知道修行的艱難。

當初在秦嶺世界跟王彥分彆的時候，後者甚至靠著他的性命相助，才突破到二階。而且為了不要性彆轉換身軀互換，還沒能繼承他的資質，就愈發普通。

一晃四萬多年過去。

陳季川隻盼佳人尚在，能有重逢之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