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島。
港口處。
陳季川帶著伍守陽、鐘大海等十一名弟子下了船。
“終於到了。”
“這就是白玉島?真好看。”
“像個鎮子,我還以為海外都是仙宮,建在雲上呢。”
弟子中有性子活潑的,見著什麼都新鮮,左看看右看看,怎麼都看不夠,七嘴八舌議論不停。
有內向的、含蓄的,漂泊半年,出海數萬裡,如今終於到了目的地,臉上也都露出笑容,心中期待接下來的生活。
“你們這些日就在此落腳,熟悉一下。待為師回來,再另行安置。”
陳季川衝伍守陽等人吩咐道。
他不準備帶著這些弟子回歸玉泉山,然後並入玉泉山。
且不說玉泉山上頭有個悟元仙師始終壓著一頭。
就算是悟元仙師故去,山中也多的是陳季川的叔伯長輩,先天極致的高手也有,陳季川要爭奪話語權興許不難,但少不得一番明爭暗鬥。
陳季川不喜這些。
不僅如此。
待悟元仙師故去,玉泉山中若不能再出一位煉氣仙師,能不能守住玉泉山都是個問題。
更沒什麼好爭的。
陳季川在三界關花了不少心思跟精力培養出來的弟子,可不想拱手讓人,也不想陷入內耗中。
索性在外頭尋個島嶼,重建‘回音穀’,與玉泉山分割開來,自成一脈。
他作為開派祖師,地位崇高無上,沒有許多狗屁倒灶的事情,落得清靜、乾淨。
至於到底將眾人安置在什麼地方,陳季川暫時還沒定下,也沒什麼明確目標。
白玉島人來人往,又有許多店鋪,對伍守陽等人來說是個快速熟悉玄幽海的好地方。
先在此停留。
等他去了玉泉島之後,再找地方安置一眾弟子也不遲。
“是。”
伍守陽等人當然沒有疑議,一個個應下。
他們也迫切的想要了解玄幽海,不急著真正落腳。
等他們熟悉了。
興許才會想著能有一片安穩的根據地,給他們提供歸屬感和安全感。
此時都不著急。
就跟著陳季川,住到一座三進三出的大宅裡頭,又雇了幾個傭人、小廝,負責俗務跟向導的工作。
做完這些。
陳季川才跟弟子們分開,直奔玉泉丹閣去。
……
三十餘載。
玉泉丹閣依舊,零零散散有人出入。
丹閣外,有兩排楓樹。
秋天到了尾聲,楓葉霜紅,飄落滿地。有一位頭發灰白的中年,一瘸一拐清掃著落葉,身上暮氣沉沉。
陳季川初時在看丹閣,後看楓樹、楓葉,最後目光才落在掃地中年身上。
習慣性的用‘洞悉術’去看。
這一看。
“是——”
陳季川心神頓時一顫,有些遲疑。
怔在原地。
直到那中年似是腰彎的累了,直起身子稍稍舒展,抬頭時,就看到站在不遠處,正看著他的青年。
三十三年。
陳季川容貌未變,僅添了一縷白發。
中年一見,一時間也怔住了。
四目相對。
陳季川終是反應過來,走上前去,喚了一聲:“小師兄。”
思緒頓時如潮水般湧了出來——
……
“誰啊?”
“我是悟元仙師新收的挑水童子‘陳季川’,仙師讓我來藥園報到。”
“你等等,我去叫師父。”
……
“以後就請小師兄多多關照了。”
“嘿嘿,好的好的。”
……
“山上有從很遠很遠的陸上過來的師叔伯跟師兄,也是從‘挑水童子’做起的。師弟加把勁,很快就可以成為記名弟子了。”
“好的,我會努力的。”
……
“師弟,吉時已到,快去拜師吧!”
……
“師弟回來的比我預想的還早了幾日。”
……
“剛回來就要走,這次要去多久呀?”
……
“一年也太久了吧!”
……
恍惚間。
陳季川眼前好似又出現了當初初見時,那個從藥園中探出半個腦袋,虎頭虎腦的小童子。
好似又看到歡天喜地跑來白玉島看他的小師兄,好似又見到得了‘逍遙梭’,歡天喜地的小小少年。
時空變幻。
一彆多年。
昔日童子、少年,竟瘸了腿,成了玉泉丹閣前掃地的頹廢中年?!
“小師兄!”
“這到底是——”
陳季川心中感傷,又有些憤怒。
不知是何等變故,竟使得當年開朗樂觀的少年淪落至此!
“師弟——”
裴澤看著陳季川,初時不敢相認。
等到陳季川第二聲喚,這才回過神來,眼中神色複雜。扯動嘴角,強自笑道:“師弟回來了。”
“嗯。”
“回來了。”
陳季川看著裴澤,張張嘴,也不知道要說什麼。
當初他騙裴澤,說回去省親,一年半載就回。結果這一走就是三十多年。本以為再回來時,以裴澤的天份,至少是先天二境、三境。
可誰知——
“早年出海遇著風浪,折了一條腿,好在命沒丟。”
裴澤語氣平淡,帶著幾分疏遠。
陳季川聽出話語中的距離感,也沒怎麼在意。
畢竟三十多年沒見,而且他此番歸來,容貌未變,分明是修行有成。而裴澤卻斷了腿,修為更是僅有後天六層。
陌生感加上修為上的差距。
裴澤對他敬而遠之,陳季川能夠理解。
“在內陸遇上些事,不好脫身,直到今日才回。小師兄有傷在身,不如隨我回玉泉山安心調養?”
與裴澤畢竟往日交情不淺,遠不是錢氏兄弟那種表麵朋友能比。見裴澤瘸了腿,還要在玉泉丹閣外掃地,陳季川心中不忍,真心想要幫襯一把。
“不用了。”
“我在這裡做的挺好的,閒掃落葉,已經習慣了。”
裴澤搖搖頭。
用手捶了捶腰,然後衝陳季川道:“師弟歸來,這是喜事,隻是家中老父老母跟前不能沒人,請恕我不能給師弟接風了。師弟還是快些回島,去叩見祖師、祭拜師父吧。”
“師父他——”
陳季川聞言一愣。
他記得,當初離開玄幽海的時候,師父餘成波九十一歲。
掐指一算,要是活到今年,該有一百二十四歲。對先天修士來說,這個年齡並不算真正的高齡。
沒想到居然早早就故去了。
“有七八年了。”
裴澤回道。
七八年前,那時才一百一十多歲,也太短壽了。
但想到餘成波滿身的暮氣,陳季川心中也沒太多的意外。
對於這個師父,他們交流、相處不多,遠沒有跟裴澤親近。
如今這個小師兄都跟他這麼疏遠,陳季川對早早故去的這位便宜師父,也沒什麼特殊情感。
“終究還是沒能見上最後一麵。”
陳季川歎了口氣,見裴澤無意與他敘舊的樣子,也不好糾纏,就道:“那我先回玉泉島,之後再跟小師兄好好敘敘。”
“嗯。”
裴澤點頭。
陳季川見狀,心中又歎一聲,丹閣也不進了,轉身離去。
他走後。
裴澤一瘸一拐,拿著掃把,接著清掃落葉。彎腰低頭時,嘴角微揚難掩笑意,但不知怎的,眼眶卻紅了。
……
見過裴澤。
陳季川的心情也有些低落。
他回到玄幽海,第一期待的就是與這位小師兄的重逢。隻是這重逢來的太快,也來的太殘酷。
“丹田受損。”
“這一生要止步後天了。”
陳季川心中長歎。
裴澤若是被人所害,陳季川查明之後還能為他報仇。
可他是海上遭遇風浪導致的傷勢、斷腿,陳季川能殺人,卻沒法翻江倒海去為裴澤泄憤。
至於傷勢。
陳季川也看的清楚,是傷在丹田,經脈也有損傷。僅僅源力很難醫治,非得有修補丹田的靈丹妙藥才行。
此外。
裴澤如今心氣不存,若是不能調整過來,即使丹田、經脈修複好了,日後也難將‘神’投入丹田。
先天終究無望。
“日後幫襯,至少護他不被人欺辱。”
陳季川心中暗道。
就將這份低落情緒壓住,雇了艘船,離開白玉島,往玉泉島駛去。
……
玉泉島一如往昔。
西麵喧囂,東麵寂靜。
陳季川在東部港口下船,當即就有身穿玉泉山製服的弟子走上前來盤問:“什麼人,來玉泉山做什麼?”
姓名:陳瑜
年齡:25
等級:6
功法:《草木訣》(第六層)
術法:小雲雨術、火彈術、驅物術
……
這是玉泉山普通弟子,僅後天修為。
負責山中、島上許多俗事。
如看守碼頭、港口,就是其中之一。當初陳季川去到玉泉丹閣當夥計,也是其中一項。
因此見著這個名喚‘陳瑜’的弟子,心下還有些親近。
也不著惱,衝他笑道:“我也是玉泉山弟子,姓陳名季川,師承餘成波,曾跟徐天方徐師叔在白玉島玉泉丹閣共事過。”
擔心陳瑜不信,陳季川不但報了自己的名字,還特意提及了餘成波、徐天方的名諱。
本以為這人還要細問兩句。
卻沒想到話音剛落,這陳瑜就瞪起眼睛:“胡說八道。餘師叔祖門下僅有裴澤師叔一個弟子,我怎麼沒聽說還有個什麼‘陳季川’?”
陳瑜一臉戒備,緊了緊手上法劍。
“我早些年回內陸省親,發生些變故,至今才回。你若不信,去問問徐天方徐師叔就知道了。”
陳季川跟陳瑜解釋道。
三十多年過去。
玉泉山弟子不知道他的存在實在太正常了,但他身份不假,無非就是多解釋兩句而已。
“早些年回內陸省親?”
陳瑜皺了皺眉,將信將疑。忽的好似又想到什麼,一個激靈,忙的問道:“是不是三十多年前回的?”
“三十三年前。”
“怎麼了?”
陳季川看向陳瑜,不知這人為何這麼激動。
“原來是你!”
陳瑜看著陳季川,拍了拍腦門,作恍然大悟狀:“我前幾年在玉泉丹閣遇見裴澤師叔,特意跟門中師兄打聽過,聽說裴師叔當年偷偷出海,要去找一個師弟,沒想到途中遭遇風浪,瘸了腿,廢了根基。原本有望修成煉氣,如今卻隻能在丹閣外清掃落葉,連老早定好的婚事都吹了,原來那人就是你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