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城中。
陳季川不去魯家武館。
他早在六月份,也就是三個月前就從魯家武館搬出來了。
當初說的是在魯家住一年,管他吃喝,教他練武。
但陳季川從來都不是寄人籬下的性子。
習武練功的同時。
一麵學習這個世界的語言、文字,一麵通過魯鵬的介紹,去城中的‘仁川醫館’借讀書籍——
有洞悉術可以將人的身體看的通透,學習醫術簡直如有神助。
知曉理論之後,再替人診斷,更是十斷十中。
‘神醫陳’的名頭逐漸叫響。
有了名聲。
又有真本事。
賺錢也就不難了。
陳季川隻用兩個月時間,就賺了近百兩銀子。有了身家,便不在魯家賴著,在城南用八十兩銀子盤下一處勾欄,將前世聽來的段子、曲子、相聲、戲文,結合大燕、嶺南的名人名事,改頭換麵編寫出來。
陳季川這一世出生在‘衙役世家’,對衙門、官場也有了解。憑著‘神醫’的身份,結交權貴、名流,彼此捧場。
名喚‘白玉京’的勾欄一炮而紅。
自開業至今。
短短三月,已經為陳季川賺了一百多兩銀子。
聽上去不多,但要知道,陳季川有‘神醫’的名頭,行醫兩月,也賺不到一百兩。朗寧府普通百姓,一年下來總共花費也就十兩出頭。近年來世道不靖,米價上漲,但一石白米也不過二兩銀子。
‘白玉京’這個收入,已經刨去人工支出、賄賂打點支出,是陳季川落到腰包裡的淨收入。
足可稱日進鬥金了。
……
回到勾欄。
人聲鼎沸。
這一座‘白玉京’,占地不小。大門入口處還掛有“旗牌”“帳額”,旗杆上掛著“靠背”。
帳額是絹質的,上麵寫著金字,書——
天上白玉京,十二樓五城。
仙人撫我頂,結發受長生。
很爛俗的抄詩橋段,陳季川沒有半點慚愧。‘白玉京’一炮而紅,這首詩也起到不小作用。
徑自去到後台。
“陳大夫。”
“陳班主。”
一路上。
有相識的觀眾衝陳季川打招呼,陳季川也笑著回應。
到了後台戲房。
“班主。”
“班主。”
鬨哄哄的人擠人,大角小角都衝陳季川問好。
陳季川應付兩句,將副班主魯雄喚出來,交代道:“接下來半年,我不常在城裡。你明日隨我去拜訪城中大人、士紳。”
眼見進了大燕世界也有一年時間。
現實中也快一天。
該去跟監工‘錢來’報到。
這用不了多少時間。
但陳季川現實中也要尋找跟挖掘靈石,也要開始修煉‘鐵牛功’、‘玉帶功’,一時半會兒顧不上這裡。
將時間分作兩半。
往後可能每年都要有半年時間不在大燕。
對此。
陳季川早有準備。
開辦勾欄的時候,就將魯鵬的大兒子魯雄帶來,讓他負責‘白玉京’。魯雄為人為重,又知變通。上頭還有個老江湖、人脈廣,又講信義的老子。
打理勾欄不在話下。
“如今世道可不太平,班主要去哪?不如讓魯榮帶幾個小子陪著。若是路遠,我去請我爹護送。”魯雄看向陳季川,先是一愣,旋即說道。
魯家武館自一年前魯鵬落敗,人氣也一落千丈。
家境大不如前。
魯雄、魯榮靠著父親的關係,平日裡給城裡富商做做押運貨物或是護送家小的買賣,以免坐吃山空。
但這種買賣。
一來看人臉色,到手的錢銀也不多。
二來刀口舔血,不知哪一日就碰到剪徑的強人,壞了性命。
因此陳季川請他過來打理勾欄,魯雄二話不說就來了。
既風光又舒適,薪水給的也不低。
原先武人裝扮。
現在也換了身錦衣,大燕對服飾並無強硬劃分。
魯雄心底很感激,也很珍惜。一聽陳季川要出城,想到這混亂世道,不免擔心。
“不遠。”
“我自己應付的來。”
陳季川衝魯雄笑了笑。
魯雄是個心思通透的人,見陳季川不是故作推讓,知曉此行可能是不便有人陪同,也就不堅持了:“那班主路上小心,最好帶上兵刃。”
“嗯。”
陳季川點頭應聲。
接下來兩天。
陳季川帶著魯雄拜訪了朗寧府、宣化縣兩級衙門的大小官吏。又讓魯雄設宴,將三班衙役、各方主事也都請來,暗中封了銀子,打好關係。
第三天。
陳季川在自己剛盤下的院子裡,緊閉房門,消失不見。
……
灰蒙蒙。
霧靄靄。
陳季川睜開眼,先是看到崖壁頂上,有水珠凝結,‘嘀嗒嘀嗒’的滴落下來。緊接著就看到霧氣彌漫,看到熒光石與昏暗角逐,令人壓抑。
“黑獄。”
陳季川坐起身來。
很明顯的感受到,這具身體的孱弱。在大燕世界早就矯正的挺拔的背脊,此刻也難直起來。再看看雙手,還是那樣的浮白。
讓陳季川有種恍惚感,有不適感,也有濃濃的厭惡情緒翻湧上來。
他這一年。
在大燕過的極為充實——
學習武藝。
學習說話。
學習文字。
學習醫術。
又從無到有經營起一座勾欄,賺錢供他練武。
可以說,每一天都是天蒙蒙亮就起,待到月上柳梢頭,實在困得不行才會入睡。
冷不丁回到黑獄。
一時恍惚。
不能忍受。
但這一切。
在看到一旁,撐著腦袋眼皮打架的陳少河的時候,全都消散。
恍如隔世之感不見。
厭惡情緒隨之褪去。
“大燕再好也是假。”
“黑獄再差也是真。”
陳季川心中一清,塵埃落定。
張開雙臂舒展躺了一天一夜的身軀,動作儘量放小了,但細微的動靜還是驚醒陳少河。
“嗯?!”
陳少河先是全身猛地繃緊,待看到跟前是四哥的時候,才放鬆下來,臉上露出驚喜神色:“四哥你醒啦!”
“嗯。”
“醒了。”
陳季川看著陳少河笑道:“一整天都沒睡?”
“……”
陳少河看著四哥嘰裡呱啦不知在說什麼,臉上茫然。
陳季川看他這個樣子。
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愣了愣,才想起來——
自己剛才說的居然是大燕世界的朗寧府方言。
他在朗寧府待了這麼久,每日都是用朗寧話跟人交談,這冷不丁的回到現實,一時沒能改口。
回過神來。
趕忙換回永豐話又問了一遍。
陳少河這才聽懂,揉了揉眼睛道:“我守著四哥,不知道什麼時候就睡著了。”
陳季川是昨晚報到之後進的大燕世界。
進入之前。
他跟陳少河都忙了一整天。陳少河練習‘控火’,本來就傷神費心,難怪撐不住。
見陳少河有些自責。
陳季川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行了,我在這裡睡著能有什麼事?”
說著。
站起身來。
看霧氣濃度,大概還有大半個時辰才要例行點名。
“今天沒什麼事吧?”
陳季川一麵生火造飯,一麵問陳少河。
“沒。”
“還和往常一樣。”
陳少河搖搖頭。
黑獄就是這樣,一成不變,讓人看不到任何希望任何美好。
來到此處,進入岩洞之後更是如此。
愈發令人絕望。
見四哥醒來,陳少河困意散去不少,兩眼好奇,看向陳季川:“四哥,那個世界怎麼樣?”
“怎麼樣?”
陳季川一抬頭,看到陳少河眼裡泛光,充滿想象跟憧憬。
陳少河十歲進入黑獄。
那時年歲尚小,到了今日,隻怕對正常世界僅有模糊的印象。
知道外麵有太陽,很刺眼,卻記不清陽光照在身上的感覺。
知道夜晚有星星,漫天閃爍,極為好看,可記憶中的星空卻已經模糊一片。
知道白雲。
知道四季。
知道....
而這些,黑獄中通通沒有。
“大燕——”
“跟之前的大楚、永豐一樣。”
“太陽很大,人很多,風很美。”
陳季川語言表述能力很好,將大燕所見,將記憶中的永豐縣,山山水水種種美好娓娓道來。
以往他很少說。
因為他不知道何時才能從黑獄出去。
現在不同。
況且,他看到陳少河好奇眼神,也不忍心。
說了好一會兒。
煮好飯,吃完飯。
陳季川才停下來,見陳少河眼皮都快撐不開還要倔強聽著,笑了笑:“先去睡會。等晚上再給你講。”
話音落下。
見沒回應,陳季川仔細一看,才見陳少河說話間就已經睡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