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玫瑰舞廳。
一個濃妝豔抹的女人從於莉身邊經過,隨即停下了腳步,表情做作顯得極其誇張:“莉莉姐?”
於莉不認識這個女人,遲疑著說道:“你是……”
女人拉開椅子坐下來,親親熱熱的說道:“瞧瞧你,真是貴人多忘事,我是英子呀,六國飯店的英子。”
於莉仍然一頭霧水,她沒來堰津之前,曾經在北平六國飯店做過服務生,可是對這個英子卻是沒有半點印象。
英子解釋著說道:“那時候你在酒吧,我在中餐後廚刷盤子,咱們一共就見過幾次麵,也難怪你想不起來。”
六國飯店有數百名員工,即便是在同一個樓層工作,相互間不認識的也大有人在,何況“英子”整天待在後廚。
這種事很平常,除了那種腦子一根的人,誰也不會過於較真兒,非要問出一個子午卯酉來不可。
於莉說道:“英子,你怎麼來堰津了?”
英子嘻嘻一笑:“你猜?”
於莉想了想:“嫁到堰津了?”
英子說道:“差不多吧,莉莉姐,你不是外人,跟你說了也不要緊,其實,我認識了一個大老板……”
於莉明白了,從一個刷盤子的雜役,搖身一變成了穿金戴銀的闊太太,英子也隻能走這條路。
看著眉飛色舞的英子,聯想到自己的處境,於莉不由得在心裡歎了口氣,說道:“英子,恭喜你了,來,莉莉姐敬你一杯。”
兩人喝了一口酒,英子問道:“莉莉姐,你現在咋樣?”
於莉勉強笑了笑:“湊合吧。”
“莉莉姐,你知道嗎?當年在六國飯店的時候,我可羨慕你了。”
“羨慕我?”
“對呀,你人長得漂亮,男人看你的眼神都不一樣,我當時就在想,莉莉姐要是將來找婆家,還不得挑花了眼呀。”
“………”
“莉莉姐,跟我說說唄,你的那個他是做什麼的呀?”
“他……是生意人。”
“那、你們結婚了嗎?”
“沒。”
“我明白了,他有老婆!”英子一副過來人的神情,對這種事顯然非常有經驗。
於莉默然不語,端起酒杯一飲而儘。
英子給於莉倒了一杯酒,問道:“他對你好嗎?”
於莉幽幽的說道:“就那麼回事唄,啥好不好的……”
“莉莉姐,你這樣可不行,想不想聽聽我的建議?”
“嗯。”
“既然他不能娶你,那就要趁熱打鐵!”
“趁熱打鐵……是啥意思?”
“找機會朝他要錢呀,我們女人靠啥,還不是靠著這張臉蛋,等到人老珠黃那一天,身邊沒男人不怕,就怕手裡沒錢。”
“他經常給我錢……”
“人都給他了,花他幾個小錢算啥,我說的是大錢!”
“大錢?”
“對呀,趁著熱乎勁兒還沒過,現在不開口要錢,還準備等到啥時候?莉莉姐,我這可是為了你好!”
英子的話提醒了於莉,萬一崔鐸哪天忽然消失不見,自己豈不是白白耽誤了大好青春?難不成隻貪圖身體上的歡愉?
“就怕他不肯給……”於莉猶豫了半晌,心裡還是覺得沒底。
英子笑道:“知道我是怎麼做的嗎?”
“怎麼做的?”
“借。”
“借?”
“沒錯。張口朝男人要錢,自己掉了身價不說,就像你說的,他也不一定能給,借錢是最好的辦法,甚至還可以寫借據。”
“如果寫了借據,將來還是要還的呀?”
“還啥子嘛……”英子情急之下,脫口而出冒出一句四川話。
於莉愕然:“你、剛剛說啥?”
英子愣了一瞬,隨即掩飾著笑了笑:“沒啥……我的意思是說,兵荒馬亂的年月,誰知道以後會發生啥事,寫借據隻是為了打消他的顧慮。”
於莉思索了一會,展顏笑道:“英子,想不到你還真有辦法。”
兩人又閒聊了一會,英子站起身說道:“莉莉姐,時間不早了,我也該回去了,等有時間我去找你玩。”
“好呀,我住崇明道,青年旅館對麵那棟公寓,二樓8號房。”
“崇明道青年旅館對麵,二樓8號房,我記住了。”
於莉心裡不禁感慨萬千,一個刷盤子的尚且能夠看透人生,自己渾渾噩噩過了這麼多年,究竟都學到了些什麼?
…………
從紅玫瑰舞廳出來,英子上了門口一輛黃包車,說道:“桃花巷。”
桃花巷隻隔一條街,十幾分鐘的路程。
到了巷子口,英子付過車錢,步行從巷子裡穿過去。
巷內筆直一條青石板路,若是有人暗中尾隨,自然是無所遁形。
一輛黑色轎車停在街邊。英子四處看了看,拉開車門坐了進去,轎車車燈亮起疾馳而去。
轎車在市區兜了幾個圈子,最後停在一棟民宅門口。
車門一開,薑新禹從車裡下來,掏出鑰匙打開門鎖,英子隨後打開車門閃身進了屋子。
十幾分鐘後,英子——童潼換了一身衣服,臉上的濃妝也洗的乾乾淨淨,與之前英子的形象大相徑庭。
轎車行駛到途中,薑新禹說道:“再把經過詳細講一遍。”
“剛才不是說過了嗎?”童潼不時的用手摸著臉,臉上塗過特殊藥水,即使清洗過了,還是感覺有些緊繃。
“我擔心有漏過的細節。”薑新禹說道。
童潼就把和於莉的談話內容又複述一遍,然後說道:“放心吧,她又不是特務,不可能懷疑我。”
薑新禹說道:“稍微出一點差錯,計劃就沒辦法往下進行了。”
“彆的倒也沒啥,就怕她好奇心上來,給六國飯店以前的同事打電話,核實英子的身份,要是那樣的話,可就露餡了。”
“六國飯店後廚確實有一個名叫英子的雜役。”
“啊?真有這個人啊?”
“是的。”
“那她現在……”
“回鄉下了。”
“我和她很像嗎?”
“我也不知道,不過,女大十八變,都過去好幾年了,英子的長相肯定和當初不一樣了。”
“哦,那還好……”
童潼從挎包裡拿出一麵小鏡子,對著自己的臉左看右看,自言自語的嘟囔著:“什麼破藥水……”
“過兩天就沒事了。”
“新禹……”
“什麼?”
“明天我就走了,你……不想說點什麼嗎?”
“到了抬彎,千萬不要到處惹是生非,那邊現在處於軍管狀態,捅出簍子會很麻煩。”
“說了一千八百遍了!”
“還有,我們的身份要絕對保密,即使對美奈也不能透露半點口風。”
“那當然,我知道分寸。”
這種近乎同謀一般的囑咐,讓童潼心裡頗為受用,不管怎麼說,自己和薑新禹是一條船上的人。
這一生一世,誰也休想把兩人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