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送儀式進行的既隆重又熱鬨,一些美國軍人在堰津待久了,也結識了很多中國朋友,場麵看上去還多少有些令人傷感。
回去的途中,沈之鋒心裡盤算著,就算再怎麼從簡,新娘子不能連一個梳妝鏡也沒有,那顯得也太寒酸了。
遠遠的一輛驢車停在路邊,趕車的是一個憨頭憨腦的青年,年齡大概在二十五六歲的樣子,看著就是一個老實的鄉下人。
此刻,他正張著雙手,試圖攔住一個姑娘的去路,嘴裡還叨叨咕咕的說道:“雪兒,你咋說翻臉就翻臉,你回去了,我咋跟你姑媽我娘交待。”
那個姑娘——沈雪拎著一隻藤木箱子,冷著臉說道:“愛咋交待咋交待,反正我就是不去了。”
“你姑媽我娘說了,晚上給你包餃子,你姑媽我娘包的餃子可好吃了,雪兒,你就跟我回去吧。”
“二狗子,好狗不擋道,你躲開。”
一句“二狗子”,讓青年頓時漲紅了臉,緊張的看了看四周,低聲說道:“雪兒,我大名叫振華,再說了,街上這麼多人,你咋能喊我二狗子呢。”
沈雪說道:“叫你二狗子怎麼了,小時候也叫過。”
振華急的直搓手:“咋就跟你說不明白呢,我長大了,不好再叫二狗子了……”
沈之鋒放緩車速,轎車繼續向前行駛,眼睛卻是一刻也沒離開沈雪,目不轉睛看著她的一笑一顰。
他忽然明白了,自己對這個愛笑愛鬨的姑娘動了真感情。
與此同時,沈雪也看見了沈之鋒,兩人隔著車窗久久的對視著,沈之鋒慢慢踩住了刹車。
振華愣了一會兒,看了看車裡的沈之鋒,又看了看神情似嗔似喜的沈雪,心裡立刻就明白了,車裡那個男人是表妹的心上人。
“雪兒,你想走就走吧。”振華黯然的說道。
沈雪沒有半點遲疑,快走幾步拉開車門坐了進去,說道:“開車。”
轎車在振華的注視下,朝堰津方向疾馳而去。
轎車裡,沈雪目視著前方,說道:“聽說你要結婚了。”
沈之鋒說道:“你怎麼知道?”
“我問薑隊長了,他告訴我的。”
“沈雪,對不起,我……”
“不用說對不起,你也不欠我什麼,我就是想問你一句話。”
“什麼?”
“你喜歡我嗎?”
“……當然。”
沈雪喃喃著說道:“我想也是,若是不喜歡,你也不會對我那樣……”
沈之鋒猶豫了一下,說道:“沈雪,你的事我都知道了,之所以沒去看你,這裡麵原因很多,我也不想再解釋了,總之,希望你能理解。”
“我理解,你是正府的大官,肯定不方便去家裡看我……”沈雪忽然掩嘴噗嗤一笑,說道:“你幸虧沒去,要不然肯定會被我爹趕出去。”
沈之鋒心裡一驚,忍不住問道:“這麼說,你爹知道了我們……”
沈雪臉上飛起一抹紅暈,嘴裡快速的說道:“沒有。”
“那是為什麼?”
“那段時間經常有記者問東問西,後來隻要有陌生人來家裡,我爹二話不說,拿起棍子就往外攆人,後來那些記者一看見我爹出來,比兔子跑的還快……笑死我了。”
看到沈雪情緒好轉,沈之鋒心裡也很高興,隨口搭著話:“要我說,你爹應該在門口掛一個牌子,寫上記者免入的警示,這樣就能省去很多麻煩。”
沈雪笑著說道:“這個辦法我也想到過,不過,我可沒你那麼文明,我寫的是,記者再來腿打斷。”
“牌子掛出去了嗎?”
“沒有,許老師不同意,牌子也被我爹當劈柴燒了。”
“許老師是誰?”
“哦,我們學校的國文老師。”
“他為什麼不讓掛牌子?”
“許老師說,要是沒有記者的持續報道,這件事很快就會不了了之,所以,對記者的采訪不能隨便拒絕。”
“哦,原來是這樣……看起來,這位許老師還真是很有見解。”沈之鋒淡淡的說道。
“我爹也這麼說。”
“你爹也覺得許老師有見解?”
“嗯,我爹脾氣很犟,能讓他瞧上眼兒的人沒幾個,唯獨對許老師佩服的不得了。”
“許老師經常去你家嗎?”
“前一段時間來過幾次,最近不怎麼來了。”
“許老師大名叫什麼?”
“許力。”
“他一直在女中教書嗎?”
“以前在北平教書,去年年底才調來我們學校,沈大哥,你可彆小瞧許老師,以為他是普通師範學校畢業,人家可是北大的高材生呢。”
“哦……許老師多大年齡?”
“好像三十六歲,要麼就是三十五,記不住了。”
“他結婚了嗎?”
“當然結婚了,孩子都十幾歲了。”
“他家人都在堰津嗎?”
“那不太清楚……沈大哥,你問這些乾嘛?”沈雪疑惑不解的說道。
沈之鋒笑了笑:“沒聽說過一句話嘛,遇高人豈可交臂而失之,讓大家都稱讚的青年才俊,有機會當然要認識一下。”
沈雪說道:“哦,對了,許老師也是浙江人,你們沒準兒還真的能成為好朋友呢。”
“是嘛,既然是同鄉,那就更得認識認識了……”沈之鋒喃喃著說道。
堰津爆發大規模****,沈之鋒一直懷疑有共黨在暗中操縱,原因很簡單,組織者的訴求明確,其中最重要一條,就是要求驅逐在華美軍。
那麼問題就來了,美軍撤離中國,誰會從中受益?
答案不言而喻。
剛剛聽了沈雪的講述,許力似乎對皮爾遜事件很感興趣,他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難道僅僅是出於對學生的關心?
“噯……沈大哥,左轉!”
“你不是回家嗎?”
“我搬家了。”
“為什麼?”
“街坊四鄰說什麼的都有,最可惡的是,還有說我主動勾引那個流氓,隻是被人撞見了,這才反咬一口……”
“確實可惡!”
“所以,隻好搬家。”
“搬到哪裡了?”
“鐵獅子胡同。”
“在哪?”
“南開那邊。”
沈之鋒知道,之所以從紅橋搬去南開,沈雪一家也是迫於無奈,有時候閒言碎語比殺人的刀還要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