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來順飯莊今天爆滿，一派歡聲笑語。
平時在家裡關上門才敢說的話，如今都可以拿到明麵上來討論，出現最多的就是“勝利”“小鬼子”這類詞彙。
“夥計，還有位置嗎？”薑新禹招手叫過夥計問道。
夥計：“呦，先生，您真是好運氣，最後一個位置了，這邊請。”
夥計把他們引領到最裡麵桌位，說得：“二位要不要來一份勝利套餐，價格劃算不說，還能沾沾喜氣兒。”
進來的時候，薑新禹看到了門口牌子上寫的勝利套餐菜譜，價格確實很劃算，這也是飯莊爆滿的主要原因，畢竟這年頭能吃得起羊肉的人還是少數。
“好，另外，再來一盤羊腿肉，兩瓶汽水。”
“二位稍等，馬上就來！”
服部美奈隨口說道：“你不喝酒嗎？”
“有你在我身邊，酒不醉人人自醉。”說完這句話，薑新禹自己都覺得有些肉麻，不自然的笑了笑。
服部美奈看著窗外，輕輕歎了口氣，說道：“新禹，你對我說的話，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薑新禹隔著桌子握住服部美奈的手，麵帶誠懇的說道：“美奈，我保證，從今往後，我對你說的每一個字都是真的！”
“二位讓一讓，小心彆燙著！”夥計端著托盤走過來。
薑新禹隻好撤回了手，看著夥計把菜一樣一樣擺在桌上，鮮羊肉、青菜拚盤、湯粉、雜麵條，熱氣騰騰的火鍋飄散著鮮香味道。
用餐過程中，服部美奈幾乎很少動筷子，薑新禹耐心的把涮好的肉片夾過去，嘴裡不住的勸道：“美奈，你要多吃肉才行，身體是一切的根本……”
目光一瞥，一個熟悉的身影從雅間裡走出來，竟然是新任軍統堰津站站長喬慕才！
夥計在一旁搭著話：“呦，先生，您吃好了？”
喬慕才點了點頭，四處看了一圈，正好和薑新禹的目光對上，他邁步走了過來。
薑新禹趕忙站起身，快步迎上前去，恭敬的說道：“喬先生，好久不見！”
喬慕才上下打量著薑新禹，微笑著說道：“所以說，人生何處不相逢，想不到我第一次來堰津，竟然是在飯館裡和你見麵！”
“您來之前怎麼也不打一個電話，我好派車去接您。”
“不用那麼麻煩，現在還沒正式接收堰津，凡事低調一點比較好。”
“前幾天，還說您在路上，這麼快就到了？”
“我搭乘美軍飛機過來的，先到的北平，今天乘坐火車來的堰津。”
“一晃兒這麼多年了，您還是風采依舊，學生時常回憶起您對我的諄諄教誨，仿佛就像昨天一樣！”
喬慕才大笑道：“新禹，我們之間就不用客套了，還什麼風采，不行了，老了老了……怎麼，你一個人嗎？”
“哦，還有我太太，我給您介紹一下。”
“好。”
喬慕才跟著薑新禹走過來，服部美奈站起身額首致意。
“喬先生，這就是我太太服部美奈，美奈，這位是我的老師喬慕才先生。”薑新禹給他們互相做著介紹。
寒暄了一會，喬慕才看了看手表，說道：“我就不打擾二位了，我先去辦事處。”
薑新禹：“我開車送您過去。”
喬慕才擺了擺手，笑道：“你安心在這陪太太吃飯，天大的事也沒有吃飯重要！我剛才問過了，公使路離這裡也不算遠，我自己坐車去，明天咱們再詳談。”
“那好吧……”
喬慕才客氣的對服部美奈說道：“薑太太，再見。”
服部美奈沒有說話，微微鞠了一躬。
送走了喬慕才，在回來路過那間雅間時，薑新禹心裡驀然一動。
夥計正在雅間裡收拾衛生，桌上一共擺著兩副餐具，就是說在這裡用餐的除了喬慕才，還有另外一個人！
喬慕才千裡迢迢來到堰津，沒有第一時間去辦事處，而是到東來順吃一頓飯，仔細想一想，這件事怎麼都覺得有些不合常理！
薑新禹心裡暗自懊悔，剛才注意力都在喬慕才身上，沒留意雅間隨後出來那個人的樣子。
他現在懷疑，能讓喬慕才放下那麼多重要事，專程來見一麵的人，很可能是那個藏在裴少石身邊的“判官！”
“喬先生是你讀書時候的老師嗎？”服部美奈喝了一口汽水問道。
薑新禹：“不是，實際上他是我的上司。”
“哦……”
從門外走進來幾個人，為首的是拖著一條瘸腿的鬆井秀喜，宮本跟在身後，他們都沒有穿軍裝。
“喲，幾位先生裡邊請！”夥計熱情的打著招呼。
宮本說道：“我們要一間雅間。”
夥計：“對不住您了，這幾天客人太多，雅間需要提前預定才行。”
宮本指著剛剛收拾出來的雅間，說道：“那間不是沒人嗎？”
夥計陪著笑臉說道：“已經定出去了，客人馬上就到，您幾位坐這邊吧……”
聽宮本翻譯完，鬆井臉上怒色漸盛，說道：“我們就坐那間！”
說著他邁步向雅間走過去，夥計連忙攔住去路，說道：“先生，這可不行，客人剛來過電話，人已經在路上了，對不住您了。”
“滾開！”鬆井抬手扇了夥計一記耳光。
夥計捂著臉，大聲說道：“你乾嘛打人？”
一名客人顯然是多喝了幾杯，晃著身子走過來，說道：“怎麼著，日本瘸子脾氣還挺大，信不信老子叫人來，打你一個滿地找牙！”
鬆井聽不懂中國話，但是能聽懂“瘸子”兩個字。
他掏出手槍，槍管頂在客人的胸口，惡狠狠的吼道：“混蛋，我斃了你！”
飯店內頓時鴉雀無聲，那個客人臉色也變了，結結巴巴的說道：“你彆亂來啊，你們、你們都投降了，你、你……”
說了幾個“你”，他嚇得話都說不完整，生怕這個日本瘸子憤怒之下，真給自己來一槍，那可真是倒黴催的。
宮本一眼看到了薑新禹，趕忙壓下鬆井的手槍，附耳說了幾句話。
鬆井扭臉看著薑新禹運了半天的氣，終於還是收起了囂張的氣焰，慢慢把手槍插回槍套。
內田多次開會警告過所有人，在堰津過渡期間，絕不允許發生軍人無端滋事事件，違者要從重處罰！
“我們走！”鬆井鐵青著臉走出飯莊，宮本帶著人跟了出去。
不知是誰喊了一句：“好，鬼子滾蛋了！”
立刻有人附和道：“等國軍接收堰津之後，咱們把所有鬼子都趕走！”
“對！讓他們欺負八年了，老子早就受夠了！”
“日本鬼子滾蛋！”
附和聲越來越多，服部美奈沉默著坐了一會，站起身低著頭快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