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憲兵隊隊部。
薑新禹垂手侍立,服部彥雄背著手在屋子裡來回走了兩遍,說道:“馬佩衢這件事,你認為該怎麼處理?”
薑新禹躬身說道:“卑職還是覺得,對這種三心二意的人,必須清除出特務部門!如有必要,該殺就殺,絕不能手軟!”
服部彥雄沉吟著說道:“可是,這件事還有疑點,比如說,馬佩衢為什麼要錄音?”
“這很好解釋,錄音是為了拿到證據,將來隨時準備反咬一口,到時候就可以說成是在誘捕反抗分子!”
薑新禹是在提醒服部彥雄,馬佩衢這麼做的目的,無非是想腳踩兩隻船,在兩邊都留後路!
服部彥雄緩緩點了點頭,說道:“你說的很有道理……不過,這件事畢竟沒有成為既定事實,性質還不算十分惡劣!”
“您的意思是……就這麼算了?”
“不!還是按照你說的辦,把馬佩衢開除出偵緝隊,由他自生自滅去吧!”
“是!”
“還有,我已經通知了警察局,同樣開除雷朋,永不再錄用!”
“我替雷朋謝謝少佐!”
“我說過了,隻要證明他不是反抗分子,我會網開一麵!”
談話錄音沒有任何一句話,能夠證明雷朋是軍統人員,在永泰茶樓和馬佩衢的一番對話,更是活脫脫一個見錢眼開的勢利小人嘴臉!
況且,經過調查之後,也確實如雷朋自己所說,他之所以鋌而走險,是因為替小桃紅贖身,欠著薑新禹巨額外債。
服部彥雄索性把人放了,送給薑新禹一個順水人情,要是那種沒背景沒靠山的老百姓,無論有沒有證據,就是一顆子彈的事!
沒有嚴懲馬佩衢,那位楊參議起到了不小的作用,畢竟堰津名義上是在汪偽政府的管轄之下,有些人的麵子該給還是要給。
最為重要的是,對馬佩衢指控薑新禹是共黨這件事,在服部彥雄心裡,還是多少有些懷疑!
十幾分鐘後。
雷朋步履蹣跚走出了憲兵隊大門,即使沒有受到嚴刑拷打,挨揍是避免不了,臉上腫的像發麵饅頭一樣。
薑新禹搖下車窗,說道:“雷朋,上車!”
雷朋捂著腮幫子,拉開車門坐了進去,低聲咒罵道:“這幫孫子下手真他嗎的重!”
“能從憲兵隊活著出來,你就燒高香吧,回家記得包餃子慶祝一下!”薑新禹遞給他一支香煙。
雷朋點燃香煙,呲牙咧嘴的抽了兩口,說道:“牙床鬆了,餃子是咬不動了,喝粥都費勁!”
“誰打的你?”
“那個叫酒井的王八蛋,我都沒反應過來,像瘋子一樣掐著我脖子,問我是不是反抗分子!”
“你怎麼回答的?”
“回答個屁,當時舌頭都伸出來了,差幾秒鐘,就被他活活掐死了!”
“臉也是他打的?”
“是。說我不老實交待,左右開弓一頓大嘴巴,我******!”
“這下長教訓了吧,以後安分守己過日子,彆為了幾個錢,再把小命搭進去!”
“謝了!”
“良言忠告,你是應該好好謝謝我。”
“我是謝謝你替我說情,要是沒有你的麵子,估計最少得在憲兵隊關兩月!”
“關兩月?一個禮拜你要是能自己走出來,都是奇跡了!”
雖然被暫時釋放,但是日本人對雷朋肯定會重點監視,他必須停止一切活動,進入漫長的蟄伏期!
…………
一個月後,傍晚。
紫丁香咖啡館內,薑新禹和服部美奈相對而坐。
“新禹,今年春節沒回家,叔叔阿姨會不會生你的氣?”
“不會,這麼多年了,他們都習慣了,再說,路上也不太平,到處都在打仗!”
“哥哥一連三天沒回家了,整天待在憲兵隊……”
“最近事情多,就連偵緝隊比以前都要忙一些。”
“是不是我們打敗仗了?”
“你聽誰的?”
“前幾天去憲兵隊,宮本少尉告訴我的,說是八路軍偷襲了靜縣,好像死了好多人呢。”
“是啊,二十多名皇軍士兵陣亡,等到大部隊趕去增援,敵人早就跑的無影無蹤!”
服部美奈默然半晌,輕輕歎了一口氣,說道:“為什麼一定要打來打去,就不能坐下來好好談嗎?死了那麼多人,他們的親人怎麼辦……”
薑新禹笑了笑,說道:“這種話千萬彆跟少佐講,要不然一定會挨罵!”
服部美奈噘著嘴說道:“早被罵過了,說我像三歲小孩子一樣幼稚!”
服務生走了過來,恭敬的說道:“請問,您是薑先生嗎?”
“對。”
“吧台有您的電話。”
“好的,謝謝。”
薑新禹站起身,來到吧台拿起電話:“喂,哪位?”
“薑隊長,少佐命令你馬上到憲兵隊來!”電話裡是宮本的聲音。
“好,我知道了。”
放下電話,薑新禹直接結了賬單,然後回到桌位,說道:“美奈,少佐找我有事,我們得走了。”
“哥哥怎麼知道你在這裡?”服部美奈疑惑不解的說道。
薑新禹穿上外套,說道:“是不是你告訴了少佐,說我們在這約會?”
“沒有啊……”服部美奈想了想,篤定的說道:“我知道了,一定是小蘭說的!每次出門之前,她都會問我去哪!”
“這就難怪了……”
“哥哥找你什麼事,這麼急?”
“電話裡沒說。”
兩人上了車,薑新禹說道:“我先送你回家。”
“不用了,你直接去憲兵隊吧,我在那下車,反正離家也不遠,坐黃包車回去就行。”
“也好。”
這段時間裡,堰津接連下了兩場大雪,轎車的速度比腳踏車也快不了多少,因為在光滑路麵上根本踩不住刹車。
薑新禹開著車,慢慢行駛在冰雪路麵上,說道:“美奈,德語學的怎麼樣了?”
“簡單的會話一點問題沒有,德文老師說我有語言天賦!”服部美奈驕傲的說道。
“還有一個月就畢業了吧?”
“嗯,準確的說,還有四十天!”
薑新禹和美奈閒聊,眼睛卻在留意著後視鏡,從紫丁香咖啡館出來,一輛黃包車就一直不遠不近的跟在身後。
車上的人帶著一頂禮帽,帽簷壓的極低,圍脖把臉部蒙的嚴嚴實實,看不到他的長相。
薑新禹很清楚,通過馬佩衢那件事,服部彥雄肯定會心存猜忌,他本就是一個疑心特彆重的人!
難道是服部彥雄派來的特務?
似乎不太可能,自己現在趕去憲兵隊,若是服部彥雄的手下,必然事先得到了消息,他們不會做這種無謂的監視。
半個多小時之後,轎車停在憲兵隊門外,薑新禹下了車,身後那輛黃包車沿著岔路走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