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8章 明廷大變(大章)(1 / 1)

按明廷禮儀,每年的正月初一,在京群臣都應該到奉天殿外朝拜天子,進行大朝會,順便宣布一些重大決定。

今年可不得了,天武皇帝的一號聖旨竟是吏治改革,這項革新的內容,幾乎讓所有上了年齡的官員感到心寒。

針對官員的職務任期,聖旨下了硬性規定:今後從縣級的九品主簿,直到朝廷的內閣大臣、各部尚書、各地總督、巡撫、知府、知縣等正職官員,在同一官職上連續任職達到三個任期,不再擔任同一官職;

擔任同一品階官職累計達到九年的(三屆),不再擔任同一品階官職職務。

雖然大明以往規定了官員的任期是三年一期,但由於沒有連任期數和年數合計的限定,一個地方官可以連任到死。

比如浙江嘉善知縣,從宣德年置縣,到崇禎年間的二百餘年,一共出了五十四任知縣,其中任期最長的是十三年,連任了五期!

百官之首的首輔更離譜,任職時間最長的首輔楊士奇,明朝開國前兩年出生的,建文朝開始做官一直到明英宗時期,先後曆經五朝,任內閣輔臣四十餘年,任首輔二十一年,死時七十八歲。

天武朝的前任首輔楊廷麟,任職時間也是二十一年,如果算上崇禎朝時朱慈烺江南監國的那幾年,楊廷麟擔任二把手的時間足有二十四載!

朱慈烺本想隻規定任期的,但仔細一想,如果一個五十歲的戶部尚書,先在戶部乾了兩屆六年,兩屆滿期後轉向禮部、再轉向工部.......

大明如今有十幾個大部,這樣轉一圈隨隨便便就能乾個四十年,還是等同於終身。

三十年的教育革新,使得大明人才濟濟,高學曆等官做的人太多了,根本安排不過來。

然而那些當了官的人,能在位置上坐一輩子,臨死的時候,再讓兒子頂職,兒子當完再讓孫子頂,搞得和皇位繼承差不多,根本不給彆人機會.......

如此隻會造成人才的重大流失,不僅如此,有點政治經曆和政治常識的人都知道,如果一個人在某個領導職位上乾的太久,就會僵化,從思想觀念到現實政治情況,缺乏創新和銳取。

就像是一個人在椅子上坐了一天,身體就會有“僵化”的感覺,啥也不想乾了,隻想維持現狀。

這種官場上的僵化狀況,對國家、對民眾、乃至政局,都是極為不利的。

三十年的發展,一些大明官員個人的政治格局僵化,直接影響到政治決策,進而對國家產生了負麵作用。

有鑒於此,朱慈烺才不惜得罪所有在職官員,下大魄力徹底廢除官員職務終身製,保證官員包括內閣在內的更迭輪替製度化、有序化,讓大明再次煥發活力!

大朝會結束後,眾臣表情各異,年老者愁眉苦臉,年輕者滿麵春風。

按朝廷禮儀,朝拜天子後,群臣需要到東宮朝拜太子。

但從楊士聰掌樞內閣擔任首輔那一年起,由於太子朱和陛被外放到南亞,群臣無須到東宮去朝拜,每年大年初一的清晨,太子黨在京的一批核心大臣便都會到楊府給楊士聰拜年。

八年煙雲過目,每年來此的太子當官員人員都有變換,早年得到榮寵者,基本都跟著太子去了南亞。

剩下運氣好的跟著楊士聰,也能在各部混個侍郎等重要職位。

最差的那些,因楊黨與冒襄、於成龍等黨爭中作戰不力,眷寵已衰被楊士聰排擠出了核心,連來楊府拜年的資格都沒有。

大明的朝堂,官員之間的鬥爭從未停止過,自楊士聰擔任內閣首輔,為了乾掉於成龍、爭奪禮部尚書一職,更是熱鬨頻頻。

原吏部尚書於成龍是一個十分清廉的人,而且不畏權貴。

給前內閣首輔楊廷麟乾跑腿的時候,於成龍就曾提議削減冗官,壓製宦官乾預地方的權力,可謂是剛正不阿。

綜合說來,於成龍是一個傳統意義上的好人,他當官不貪財,乾實事,心係黎民百姓,國家社稷,他的才乾不亞於楊士聰,個人道德操守也高於楊士聰,起碼他不貪。

吏部在他的管理下,官場之風大改,一片蒸蒸日上。

可這對於官員們而言,算是要了老命了,大領導不下水也就罷了,偏偏反貪力度又格外凶猛,上班還不能開小差、看報紙。

於是一時之間,朝廷上下叫苦聲不絕於耳,很多人開始記恨於成龍,這讓楊士聰抓住了機會!

可楊士聰慢慢發現,這個於成龍是在不簡單,為人十分聰明,而且深得皇帝信賴,普通的手段怕是無法乾掉他。

是個人都有一個致命的軟肋,經過長時間的觀察分析,楊士聰終於找到了於成龍的軟肋。

說到底,他倆是一路人,都喜歡權力!

這樣一個不貪財,不好女色,工作認真、不怕得罪人的人,他圖什麼?

這枯燥單調的工作背後,無非有著權力的誘惑!而且於成龍比楊士聰還多一條,名利!

找到了敵人的弱點,楊士聰果斷采取行動,他采用的攻擊方式,十分的普通,就是無腦黑!

對於一個愛惜自己名聲的人,噴子往往是最好的利器!

楊士聰找了一批善於言辭的文官,讓他們直接上奏折罵於成龍,還在各大報紙上瘋狂扣屎盆子,更多的是對他工作的質疑。

學過辯證法的人都知道,一件事換不同角度可以說出花來,就如同莊子和惠子的辯論:

惠子曰:“子非魚,安知魚之樂?”

莊子回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魚之樂?”

惠子再曰:“我非子,固不知子矣;子固非魚也,子之不知魚之樂,全矣。”

就這樣循環抬杠。

於成龍是個重名利的人,自不必說,馬上寫文章反駁噴子,雙方你來我往的折騰,十分熱鬨。

按照常理,噴子們無腦噴,沒有乾貨支撐是站不住腳的,這場鬥爭應該以於成龍的勝利告終,然而事實卻並非如此,於成龍敗了。

原因無他,朱慈烺被手下這兩撥人罵來罵去的煩透了。

他當時正在一心一意地部署全麵征討沙俄的戰事,哪來那麼多時間理他們那些個破事?

可要是不管,這事還得鬨,於是朱皇帝出手收拾了一撥人。

於成龍運氣不好,他挨了第一棍,朱皇帝傳他立即覲見,然後不由分說將他罵了一頓,說他不乾正事。

於成龍懵了,我工作一向兢兢業業,怎麼就不乾正事了?你這不是故意找茬弄我嗎?

要是換了楊士聰,挨頓罵隻會低頭認錯,遇到皇帝故意找茬的,他還得認真分析一波,皇帝罵他的真正原因,即便沒有特殊含義,也要吸取教訓,避免下次踩坑。

可於成龍不懂,他似乎也不想搞清楚皇帝為什麼罵他,還不肯罷休,竟在乾清宮頂了一句:“臣近日身體不適,無法主持吏部京察,希望陛下恩準臣回鄉養病。”

什麼叫剛正不阿?

不阿諛奉迎!

於先生以身闡述了這個成語的含義。

不過,他似乎是搞錯對象了。

京察是什麼?是大明吏部考核京官的一種製度,自洪武年間就實行了,天武年間更是得到了史詩般的加強,可以說是天武朝整頓吏治的重要手段!

在朱慈烺眼中,於成龍是在拿吏部京察威脅他!

因為於成龍當時不過五十五歲,楊士聰都七十五歲了,也沒聽說這病那病,不能工作的,他這分明就是拿工作威脅!

沒有你於成龍,吏部今年的京察就實行不下去了?

朱慈烺當時就拍桌子了,怒不可遏地大喊一聲:“養什麼病,你直接致仕回家吧!”

見皇帝龍顏大怒,於成龍直接懵了,這下麻煩了。

作為內閣大臣,朝廷大員,有些話既然說出口了,就不好收回來了,於成龍隻能硬著頭皮交接工作,滿懷憂傷的踏上了回鄉的旅途。

反正挺突然的,連對手楊士聰都懵了,不知道於成龍究竟是如何作死的。

不久後,楊士聰如願以償的以內閣首輔身份,兼任了吏部尚書,同時還管著教化部,可謂是大權在握!

這倆部門一個管著天下學子,一個管著天下官員,此時都歸楊士聰管,真正是門生故吏遍布天下。

隻有楊士聰本人清楚,皇帝這麼做,是因為太子久離京師,且尚無子嗣,皇儲之位不穩,而諸王長大羽翼漸豐。

所以才讓他這個太子黨手握大權,壓製朝中及諸皇子的勢力。

於成龍是個有奶便是娘的主,最重要的是跟太子黨有巨大的嫌隙,他的恩師楊廷麟就是被太子朱和陛乾掉的。

於成龍的致仕,可以說是明廷中樞權力變動的必然事情,楊士聰洋洋得意,無法自拔。

曆史無數次地告訴觀眾,驕狂的開始,意味著勝利的終結。

楊士聰沒想到是,皇帝搞完了於成龍,就開始搞他了,推行什麼任期製!

這麼一算,他從天武二十一年擔任內閣首輔,最多三屆也就是九年,今年就要任滿致仕了?

彆說從現在算起,再乾九年,楊士聰今年都七十七歲了,上哪再乾九年?

按理說,快八十歲了,早就該退休了,但楊士聰兼任吏部尚書才兩年,還沒過癮呢,突然就要下崗,這誰受得了?

初一拜年,吉日良辰,楊閣老府上。

楊士聰身穿大紅吉服,依舊坐在平時常坐的那把太師圈椅上,撫須微眯老眼打量著麵前數排朝中大員。

有資格能來楊府拜年的隻有十幾個人,無一不是三品以上官員,且身居吏部、禮部、戶部、刑部等生殺之權的要職,甚至還有幾名武將。

眾人仔細看去,卻見楊閣老的目光中透著一股平時從未顯露的威煞之氣,讓人立刻聯想到今日大朝會上皇帝宣布之事。

“今天是正月初一,天武三十一年了,老夫也已七十七歲,算是乾滿了三屆任期。”

楊士聰一開口便露出了風蕭水寒之氣,掃了一眼眾官,又淡淡道:“你們正值壯年,未來可期。”

“爹!”

說話的是楊士聰之子楊通俊,他坐在楊士聰身側的椅子上,其餘人分坐在下首左右。

楊通俊能坐在那個位置,不僅僅是首輔之子的原因,更因他是讚畫部左侍郎,準軍機大臣。

楊家的現狀,頗有些嘉靖朝嚴嵩父子的樣子,隻不過,他們比嚴嵩玩的高檔些,壓的是太子的注!

楊通俊常年混跡在武人中,有著幾分武將的豪放,說話也不經腦子,大大咧咧道:“爹!陛下此舉著實有失妥當!”

“大公子說的對!”

禮部侍郎周培公十分肅穆地在楊士聰的座椅前拜了三拜,又十分肅穆地站了起來。

他一臉嚴肅道:“自古以來,讀書人的目的很明確,那就是考取功名,光宗耀祖,吃一輩子鐵飯碗,蔭及家族,現在陛下這樣一搞,像什麼了!”

投靠了太子黨的施琅接話了:“三十年前的削藩削爵,斷了皇族勳貴的世襲罔替也就忍了,現在又把手伸向職權,要是真就如此了,我們一個個還有什麼可玩的,乾脆回家種地得了!”

施琅現如今是伯爵身份,兼長江艦隊總兵,這個位置他已經坐了十年了,除非今年高升,進入軍機部或者兵部當尚書,否則隻能致仕回家。

如果是陸軍的總兵級將領,還能調升五軍都督府擔任大都督,或者都護府任大都護,但他是海軍,選擇不多。

國姓爺朱成功可以入軍機部,設置擔任首席軍機大臣,但施琅不行,和他同級彆的海軍將領還有一手之數。

施琅已經多年沒有參加對外戰爭了,對自己的仕途早已不抱希望了,因而十分抵觸這項政策。

聽他表態,楊士聰精神格外矍鑠,眼睛也不昏花了,認真地看了一眼施琅,又目光有神地一一看著身前的這十幾個人。

半晌後,他悠悠說道:“老夫伴君臨淵履薄三十餘年,若是陛下真要棄老臣如敝屣,老夫無話可說,聖人言:君要臣死,臣不死是為不忠;父叫子亡,子不亡則為不孝......”

楊通俊倏地站了起來:“爹,您想什麼呢,這事還不正在議嗎?隻要我們合起夥來反對,陛下應該會作出讓步的!”

楊士聰慘然一笑:“正在議?三十年來,陛下在大朝會上提出的那些政策,哪一個不是如鐵律般的執行?”

他長歎了口氣道:“合起夥來反對......你跟誰倆呢?如此行事,詔獄裡隻會會多出一批白吃白喝的人。”

“那該如何是好?”楊通俊急道。

他爹是內閣首輔,門生故吏滿天下,敵人也滿朝都是,要是突然倒台了,楊家的處境可就慘了。

“不急。”

楊士聰拍了一下圈椅的扶手,沉吟了半晌才啟口道:“你在軍機部行走,可曾聽過陛下要征討俄國?”

楊通俊點頭道:“聽說了,陛下似乎還要禦駕親征,滅沙俄以雪當年龍城被困之恥。”

聞言,眾人目光一亮,似乎看到了希望。

征討俄國,路途上萬裡,這一來一回的起碼要兩年,萬裡國征,後勤保證不可出現一絲差池,自然不可能將此重任給新人去做。

如此一來,楊閣老又能續上三年了?

楊士聰望向了楊通俊:“征俄之事,儘快促成,太子殿下那裡派人聯係了嗎?”

楊通俊回道:“往年如常聯係,今年還沒有。”

楊士聰認真道:“太子殿下開南疆,撫民有度,功過千秋,不應長離京師,要想法子讓陛下調回太子。”

“老爹英明!”

楊通俊立時明白看了,誇了親爹一句。

現在太子要人有人,要兵有兵,隻要太子安在,穩坐京師,楊家便再無後患!

楊士聰向眾人交底了,便不再多說,起身往內堂走去。

楊通俊和那十幾個拜年的都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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