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武二十年,二月二十五日,大軍抵達哈密。
這裡是明軍通往西域的物資中轉站,軍馬、牲畜紮堆圈放,各種物資堆積如山,每天從陝西一帶籌集的物資源源不斷地往哈密運來。
負責征西都護府後勤的是盧象升的弟弟盧象觀,他做事很有頭腦,似天生對數字很有概念,將朝廷先一期送達的戰略物資打理得井井有條的。
因地理位置重要,哈密常年駐有軍士約五千人,守將是一名旅帥。
除了物資和原本的駐軍,先行的東軍都督府五萬大軍也駐紮於此,等待戰機伺機西進。
一時間,小小的哈密城外,雲集了十萬大軍,還有源源不斷運送物資的車馬往來這邊。
哈密城方圓十裡範圍內,旗幡招展,營帳相連,比肩接踵,戰爭氣氛濃烈。
繞城的石城渠左側是中軍都督府天武軍的營寨,右側是東軍都督府安武軍的營寨。
哈密城上明軍的旌旗迎風飄舞,下麵巡邏的士兵來回地走動,這些戍邊的邊軍們,紀律方麵遠沒有關內正規軍好。
在關內各師抵達後,特彆是中軍都督府天武軍嚴明的軍紀,讓哈密守將和士兵們大開眼界。
他們從未聽到天武軍中有大聲嗬斥的將領,也不曾看到四處亂跑的士兵,這些遠道而來的中府將士們,都在自己的營帳安靜休整,連戰馬和隨軍的牲畜都管理有序。
還有那各級軍官們進出大營時,營門前站崗放哨的士兵,那挺立的身姿,標準的軍禮,都讓哈密城樓上軍姿不算嚴整的邊軍們汗顏。
這些守城的哈密軍,看著西征將士們,滿臉敬佩的神色。
不過西征軍中,也有部分營帳不整、大聲喧嘩者,引得哈密軍守軍頻頻側目,相互打聽是哪支部隊的?
傍晚,朱慈烺用過晚膳後,帶著漢王朱和墿等人巡視營地,親身傳授他行軍統兵之法。
看著無窮無儘的營寨,以及忙碌著搬運糧草物資的各營士兵,朱慈烺對漢王道:“士兵以身許國,將軍愛兵如子,隻有如此,軍隊才能眾誌成城、萬眾一心,擊退強敵,捍衛國家領土!”
漢王點頭稱是,這種拉攏軍心的套路,他還是懂得,吳起為士兵吸膿的故事,都上大明的教科書了!
“起之為將,與士卒最下者同衣食,臥不設席,行不騎乘,親裹贏糧,與士卒分勞苦,卒有病疽者,起為吮之......”
當時朱和墿讀到此篇時,忍俊不禁,特彆是士兵母親哭訴的那番話,讓他感覺這文章很幽默,時稱吳起有吸膿的愛好,吸完老子吸兒子,而且那對父子兵,背上的毒瘡似乎也是一脈相承.....
長大之後,朱和墿才深深的感受到,吳起牛逼!是個收攬軍心的行家,難怪他能訓練處魏武卒,與兵聖孫武齊名!
朱慈烺看向朱和墿,語氣溫和道:“墿兒,你生在皇家,不知普通士兵的疾苦,需多到軍中了解他們。”
他指著前麵一個扛著軍械的士兵,認真道:“一個人,即便再普通,也是有尊嚴的,尊嚴是骨子裡的不屈不服,你善待他們,他們就會感恩,跟著你出生入死!”
“如果你仗著皇家的身份,欺壓他們,他們也會反!張飛就是那樣作死的!”
最後,朱慈烺拍了拍漢王的肩膀,感歎道:“我的孩子,你要記住,皇權沒有永恒!”
漢王細細品味這番話,片刻後,忽然渾身一震,俯身行禮道:“兒臣謹記父皇教誨!”
跟在後麵的孫致遠、李尚勇等年輕小將,聽了這番話後,心中猛的一縮,大感不妙。
徐明武綴在最後麵,隱隱聽到了皇帝父子的談話,他一萬個不理解,老皇帝既然已經立了太子,怎麼還放權給漢王?還有意培養他掌兵?不怕翹腿後兒子們搞事情?
不過仔細想想,那位在京師監國的太子殿下,也不是省油的燈,身邊還有眾多潛力股戰將,應該不會吃虧......
明軍十萬之眾,連營一片,朱慈烺等人步行其中,權當散步。
沒有上級的命令,各營士兵各忙各的,隻有在朱慈烺路過時,才駐足行禮。
按照計劃,明軍在哈密休整幾日後,便攜帶物資開赴伊犁,時間緊促,大家都很忙。
出了天武軍的營寨,朱慈烺等人去了東軍都督府安武軍的營寨,在營門前,隻聽小哨兵大喝一聲:“來者止步,出示口令!”
小哨兵十分的緊張,臉色潮紅,其實他已經看出了來者是當今天子和漢王,他們的戰袍跟其他人明顯不同,身上掛著龍,近看一眼便知。
隻是明軍軍令嚴明,進入營門必須要出示口令,任何人都不能豁免,哪怕是皇帝本人!
因為這規矩就是皇帝老子定的!
聽聞數年前,一名司禮監太監前去中軍都督府天武軍大營傳旨,營門哨兵見宮中來人,沒問口令就放行了。
哪知天武皇帝得知後極為震怒,下旨把當值的三十名哨兵全部斬首,從哨總往上三級,全被奪職入獄!
今天遇到正主來了,守門的小哨兵如何不慌?隻能憋紅了臉,硬著頭皮問口令。
漢王朱和墿清了清嗓門,喊出了口令:“吃葡萄不吐葡萄皮!”
後麵的徐明武險些噴出一口老血,暗罵這他媽的什麼狗屁口令!
隻見那小哨兵像是鬆了口氣,挺直身板行了個軍禮,搬開障礙放行。
“嗯,肅寧侯治軍有方啊!”朱慈烺笑著讚了一聲。
他口中的肅寧侯,是東軍都督府大都督盧象坤,也就是盧象升的從弟,原本掌管北軍都督府天雄軍,後調任東府,接管了楊禦蕃的安武軍。
然而,剛走出一裡地,朱慈烺便慘遭打臉。
靠近營門前的營帳倒是規規矩矩的,內中軍士安靜忙碌,有的在休息,然而到了裡麵,連排的營帳建的歪歪扭扭,裡麵不時傳來士兵們的歡笑聲,聽內容似乎在賭鬥什麼。
徐明武跟在後麵,卻見前麵幾個人不走了,最前麵的皇帝像是被誰施了法術定在那。
他心中默默哀悼:“完了,這幫家夥完犢子了!”
“父皇......”
漢王朱和墿看著臉色陰沉得父親,輕呼了一聲,沒敢再說話。
朱慈烺隻覺得老臉火辣辣的疼,剛誇了肅寧侯治軍有方,結果來這麼一出!
“吳忠,去傳朕口諭,讓肅寧侯滾過來!”
這句話似乎是從朱慈烺的牙縫裡擠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