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吉翔通過粗略計算,大概得知河道衙門一共貪墨了一百五十萬銀圓的治河公款,甚至可能更多。
他覺得自己作為西京鎮守太監兼陝西河道監管,拿一百萬
因此,馬吉翔拉下了臉,冷冰冰的打著官腔道:“你們不給也成,那咱家隻能公事公辦,上報天子徹查去年渭河決口一事了,到那時候,陛下若得知真相,指不定又要有一批人人頭落地呢!”
畢雲濤的麵色一抽,已經想象出了天武帝震怒的表情,緊接著河道衙門的所有官員,包括自己,身穿白色囚服,頭戴大枷鎖,被按在斷頭台上砍了腦袋.......
他渾身冷不丁的顫抖了一下,
就知道你會害怕!
馬吉翔麵色平靜,心裡卻是有底了。
他再加一把火,耐心地道:“去年渭河決口一事,還是咱家幫你們遮掩的呢,這麼些日子,也沒見你們感恩孝敬,也忒不識抬舉了吧!”
畢雲濤哭著道:“馬公,下官願意孝敬,可您也不能破壞官場的規矩啊!”
貪官也有貪官的規矩,而且是一套成熟的潛規則,行賄之前要先說黑話,比如“秦關一座”,就是要送一百二十兩紋銀,因為有個典故中寫著:“函穀關高一百二十丈“。
“孟津一渡”,則是送了八百兩紋銀,取自八百諸侯渡孟津伐紂的意思。
除了黑話,行賄的具體數額也有固定的標準,什麼品階的官員、什麼職位、什麼事情,該收多少銀子,都有著硬核標準的,送少了不行,送多了也不行。
像馬吉翔這樣公然索賄,仗著權勢獅子大開口的玩法,已經破壞了行賄受賄的行規,損害一大批人的利益。
馬吉翔聽後,卻是笑了,他言道:“咱家不是個普通的官,不接受你們那一套!”
他的話很直白,咱家身為西京鎮守太監,手握大權,就是要給你們這些下官一個下馬威,樹立起自己的價碼!
話都說到這種地步了,畢雲濤也沒辦法,隻得再次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跟老太監討價還價。
先是對半砍,見老太監麵色陰沉,準備發作,又轉為十萬十萬的往下砍。
功夫不負有心人,好不容易,馬公公願意讓步到六十六萬兩。
不為彆的,就為這個數字吉利!
房門打開,當畢雲濤從馬吉翔的房間出來時,身上的官服已經濕透了。
饒是如此,他也不敢耽擱,立即將河道衙門的官員們找來,大夥一塊兒想辦法眾籌。
到場的幾名心腹官員聽了畢大人的講述後,一個個不同程度的跳了起來,嚷嚷著老太監太黑了!
還有的官員,則是麵露懷疑的目光,他們懷疑畢大人是不是在下套,借著賄賂鎮守太監的名目額外多收錢?
畢竟這種事情,小官們不能當麵去問老太監到底要了多少錢,問就倒黴。
可以看出,畢大人平時也是個不地道的主。
畢雲濤為人比較敏感,深深的感受到了下屬那懷疑的目光,因為這不是他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去年分錢的時候,下屬們同樣有過這種懷疑的目光......
“你們不要多想,馬公公要的就是六十六萬銀圓,這還是本官辛辛苦苦磨破了嘴爭取來的,一開始他要的是一百萬銀圓!”
屋內一片安靜,幾名心腹官員還是一臉懷疑的看著他。
畢大人急了,當場五指指天發誓:“我老畢要是騙你們,就叫我人頭落地,全家抄家!”
他這麼一說,立時有官員上前握著他的手臂,道:“畢大人,您這是做什麼,何必發誓呢,我們信你!”
“是啊,畢大人,何苦呢,大家共事這麼多年了,我們還能不信您嗎?”
“相信,我一開始就是相信畢大人的為人的......”
一幫官員你一言我一言的勸慰著,雖然沒有儘信,臉上卻是沒有了懷疑的神情。
接下來,便是談正事了,商量湊錢,以什麼比例湊,這是最關鍵的。
此時在座的,平時貪墨最多的肯定是河道同知畢雲濤了,大家都在等他率先表態。
然而畢大人是個十足的財迷,家中的產業雖有五十萬銀圓,且存了三十萬銀圓的活錢,但他連二十萬都不願拿出來,隻是一個勁的哭窮,表示最多能出五萬銀圓。
他一哭窮,下麵的人也跟著哭窮,結果一番商議下來,隻湊出二十萬銀圓,連馬公公定下的額度三分之一都不到。
畢大人一看,這鐵定不行啊,沒辦法自己又擠出了五萬銀圓,然後下麵的官員也勉為其難的每人加了一些,一共湊到了六十萬兩。
最後畢大人好說歹說的動員,說儘了好話,就是沒人再肯拿出一個銅板,眾籌陷入了僵局。
畢雲濤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的繼續勸道:“同僚們,就剩下六萬兩了,大家再努努力,等渡過了眼前這關,來年本官還帶著你們貪,把今天的損失連本帶利的撈回來!”
說完鼓勵的話,畢大人還采取了一個策略,暗示下屬們,誰要是今天表現好,給力的話,來年分紅比例上調!
升職加薪的機會就在眼前,當官的還是善於權衡利弊的,立馬有人站了出來,表示願意再“捐”兩萬兩!
畢大人對他的行為給予了高度評價,又問道:“還有哪位同僚願意資助的?”
“畢大人,下官願意,隻是......”
其中一個官員表示,自己喜歡搞收藏,平時貪墨的錢早就投資古董了,家裡倒是有不少古董字畫什麼的,可不可以挑幾個拿來抵押......
“可以,當然可以!”
畢雲濤表示完全可行,他很清楚,向馬公公這種見過大場麵的大人物,相比錢財,應該更喜歡古董字畫這種高端玩物!
第二天,馬吉翔的房間書桌上,放了兩個長長的錦盒。
其中一個裡麵是疊得如書本的龍元鈔票,另一個錦盒裡則是一幅厚重的畫。
馬吉翔打開裝有字畫的錦盒一看,發現這幅畫竟然數米長,落款寫著黃公望和《富春山居圖》。
他略微感歎道:“此畫居然這麼長,難怪如此厚重!”
一名舉畫的小太監道:“乾爹,這又臭又長的玩意能值幾個銀圓啊!”
“你懂個屁!”
馬吉翔笑罵了一句,撫摸著《富春山居圖》道:“這可是個好東西啊,一看就是出自名家之手!”
馬吉翔對字畫研究不多,但也能看得出這幅畫的不俗,起碼有著數百年的曆史,而且上麵還有幾個名家蓋的章。
朱慈烺不像乾隆,得到這幅畫時沒有蓋章,當時就送給了徐皇後。
大婚後的徐皇後將這幅畫收藏在宮中的皇家寶庫中,以作紀念。
看著這副長卷,馬吉翔越看越覺得不俗,他決定留著,待回京述職時獻給喜歡字畫的天武帝,以博聖寵。
皇帝如果嫌棄不要,那便送給大內總管吳忠......
就這樣,收了錢的馬公公終於滿意的打道回府了,龐大的儀仗慢悠悠的走出河道衙門。
河道衙門的官員們則是再次夾道歡送,還是按照迎接時的那個流程,隻是放鞭炮的環節延遲了。
當馬吉翔的儀仗走出幾裡路後,河道衙門前的八組鞭炮這才劈裡啪啦的炸響,歡送馬老虎滾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