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武二年正旦,走了一個半月的禦駕才到達北京。
從人沙漠瀚海的蒙古,回到了車水馬龍的京都,這支曆經九死一生的軍隊,真有恍如隔世的感慨。
北京的冬天依舊是那麼寒冷,北風撲麵,凜冽的寒意,讓大街小巷的人們換上了厚厚的棉衣。
天武軍占領北京城已有八個月的時間,李定國不愧是乾過知縣的人,經過他的治理,城裡的生活秩序已經恢複如初。
隻是當初順兵折騰的太厲害,加上要繼續防禦鼠疫,以防疫情反撲,北京城並沒有恢複到以前那般熱鬨繁華,除了皇城外的棋盤街、內城中心的前門大街,其他街道多少有些冷清。
朱慈烺是北京城紫禁城休息了幾日,處理了一些內閣送來的奏本,又去了趟天壽山主峰南麓的長陵,祭拜明成祖朱棣,宣告明軍出師蒙古大捷。
長陵是十三陵之首,是明成祖朱棣和徐皇後的合葬墓。
天壽山是大明的皇陵所在地,除了朱元璋、朱允炆(失蹤)、朱祁鈺(奪門之變被廢帝號,皇陵被搗毀,以王的身份葬在北京西郊玉泉山),其他升天的大明皇帝都葬在這。
老朱一輩子也沒想到,子孫後代把自己這個老祖宗丟在南京,全住到北麵了,這群不孝子孫!
近日,朱慈烺收到奏本中,就有禮部官員請示,要把皇陵修在哪裡,南京還是北京?
根據禮法規矩,新皇登基第二年,禮部就要籌備修建皇陵事宜。
自古至今,人們風水堪輿甚是看重,皇家就更不必說了,早早的修陵,主要是為了江山永固。
風水之中的定數為龍穴,上有仙氣,下有兵馬,前招陽,後至陰,四方猛獸來潮,堂中土壤有甜水,即是安息聖地。
皇家選擇一處風水寶地建造陵寢,不但皇帝死後能夠安息,還能保佑子孫後代江山永固,千秋萬代。
還有一方麵,皇帝擔心自己忽然暴斃,早早掛掉沒地方埋......
越是自信的皇帝,遭遇越慘,比如建文帝朱允炆,覺得自己年輕,把修陵的事放在一邊,一心削藩,結果很尷尬,玩了個憑空消失。
最後還是他敬愛的四叔,給他立了個衣冠塚。
其實禮部官員的這個問題,也是變相的詢問朱慈烺,以後大明定都在哪?
從這道奏本看出,朝中的官員是偏向定都南京的,若是大臣們想繼續以北京為國都,禮部官員就不會上書詢問請示修陵的位置了,直接挑個好地方上報就可以了。
因為已經決定定都南京,朱慈烺自然選擇把陵寢地址選在神烈山,他現在最愁的是崇禎太上皇的陵寢。
太上皇的陵寢已經修好了,在崇禎十五年七月時,永王朱慈炤的生母田貴妃去世,已經住進去了。
現在太上皇正當盛年,往後基本也定居江南,他百年之後住哪?這是個問題,總不能升天後還得運到北京吧......
要是在南京再修一座,那就是兩座了........曆朝曆代還沒有皇帝修了兩座陵寢呢!
祭拜完了明成祖,朱慈烺又前往昌平、良鄉、新城、通州等地巡視,實地了解民情恢複情況。
這幾個地方都在北京城周圍,是朱慈烺和勇衛營曾經戰鬥過的地方,他一一巡視,祭拜那些戰死的忠烈和將士。
禦駕剛從昌平南下,經良鄉,還未至新城,立時有一大群官員和百姓前來迎駕,有的官員竟從三百裡外的保定府,快馬加鞭的趕來。
新城十裡外,立於道路兩側迎駕的官員和百姓,有跪也有不跪的,並不是影視中的那種,百姓皆是誠惶誠恐的跪下迎駕,不敢抬頭。
中國漢唐宋明曆朝曆代,百姓見了皇帝和官員都無需下跪,全憑百姓們自己的自願,正常不跪,跪迎的都是鐵粉,打心底感激和崇拜這位皇帝,當然也包括一些喜歡拍馬屁的官員。
宋朝時所作的《迎鑾圖》,平民百姓置身於迎接太後鑾駕南歸的場景中,基本都是站立旁觀。
宋朝時的《輿駕觀汴漲圖》,宋真宗親自巡察汴河,圖中河工們各忙各的,沒有一個人因為皇帝駕到,跪伏迎接的。
至少表明,當一位宋朝的畫師在表現皇帝親臨民間的情景時,他會認為,畫麵上並不需要出現一個臣民跪迎聖駕的特寫。
萬曆皇帝到天壇祭天,老百姓也不跪拜,有焚香祝福的,大都是駐足觀望。
漢家王朝,老百姓見到皇帝,可以跪拜,也可以作揖,並無一定之規,官府也不會強製庶民儘嚴格的禮數。
這種情況到了滿清才得到了改變,皇帝出巡,臣民跪候、跪迎已經是統一的“規定動作”了,百姓見了皇帝、滿人、官員都必須下跪,否則就是大逆不道,死罪!
清代宮廷畫師製作的長卷《康熙帝出巡圖》與《乾隆南巡圖》中,都有跪迎聖駕的畫麵,一群百姓攜老挈幼,跪於郊外,恭迎康熙,並向皇帝獻上食物,表現出“簞食壺漿,以迎王師”的意思。
畫中的康熙帝如同巨人一般偉岸,體格比旁邊那些跪迎的百姓大兩三倍,比綠巨人變身後還要高大,表現出草民在大清皇帝麵前如同螻蟻、如同塵埃的卑微感。
朱慈烺下了鑾駕,看著周圍一些人的姿勢、神態都相當隨意自然的百姓,他的心情大好。
數年前,自己還是皇太子之時,所過之處,官員、百姓惶恐跪迎,官員害怕被清洗情有可原,百姓害怕,那便是朝廷腐朽太深的表現。
皇權雖然至高無上,但他表現在皇帝對全國的人民土地財富的控製、管理權,是維護王朝秩序的力量,並未單純的讓百姓恐懼,畏懼皇權。
曆史證明,跟百姓作對,遲早敗亡!
“臣保定知府王績問陛下聖躬安!”
“臣涿州知州盧偉問陛下聖躬安!”
“......”
一大群官員呼啦啦的上前見禮,渴望在新皇麵前露個臉。
“朕安!”
朱慈烺隨便應了一聲,扒拉開這群官員,徑直來到一個隻穿著七品官服的瘸腿知縣麵前,微微笑道:“怎麼躲在後麵了,隨朕一起入城?”
這瘸腿知縣噗通一聲跪倒,帶著哭腔道:“臣,新城知縣任光宇,叩拜吾皇!”
“免禮!”朱慈烺將他扶起,安慰道:“這些年讓你受苦了。”
一些官員有些不解,這位投了大順的貳臣為何得新皇如此恩寵,新皇不是最恨這種貳臣嗎?
也有官員準備工作做的足,知道這個任光宇是最早跟隨新皇的文臣之一,隻是不知道當初為何主動投降了偽順,更不知道在光複直隸後,朝廷為何繼續用他?